陈家旺每晚和邓敬华相约,已经成了习惯,今晚虽然迟了,散场之后,还是习惯性的去往邓敬华的住处。

大门虚掩着,内室隐隐还透着灯光。陈家旺轻轻推开房门,邓敬华果然还没休息,坐在椅子上以手支额,似乎正在思考问题。

陈家旺惭愧的道:“弟子来的太迟了,今晚晚宴…,”

邓敬华道:“我知道,我一直在现场,也才回来。”

陈家旺惊道:“师父也去了飘花厅?怎么没看见您老人家?”

邓敬华道:“我闲云野鹤惯了,不习惯抛头露面。再说离的远了,有些事反而看的更清楚。”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陈家旺见他不明说,也不好多问,行了一礼道:“那弟子继续看书了。”

这段时间,陈家旺每晚收拾好书房后,都要来接受邓敬华的指导,通常都要延续到子时之后。有时是陈家旺自己看书,遇到不懂之处向邓敬华请教,有时是邓敬华出题目考教。陈家旺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学起来十分投入。

不过今晚他拿了书却看不进去,一直心神不宁,调整了几次还是不在状态。

邓敬华一直在注视着他,见状温言相问。陈家旺赫然道:“可能是晚宴太热闹,弟子还没有平静下来。”

邓敬华看着他道:“恐怕是心乱了吧。‘身是菩提树,心为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可是如果已经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该怎么去拂拭?”

陈家旺心中一跳,不敢接腔。

邓敬华道:“你那首曲子可真不错,没想到你还有这份天赋。”

陈家旺赧颜道:“回禀师父,这首曲子可不是弟子想出来的,这是《诗经》中的篇章,是先父的一位故友徐师爷谱的曲子。他见到我小小年纪喜欢跟着他摇头晃脑的吟唱这首曲子,就传授给我了。”

邓敬华哦了一声问道:“这位徐师爷怎么称呼?”

陈家旺回道:“小时候没想起来问,先父也没有提起过他的名字。”

邓敬华道:“真乃憾事。这位徐师爷看来不是一般人物,可惜没能留下姓名。这首曲子深沉幽远、言有尽而意无穷,让人心生戚戚、为之沉醉。凭这首诗歌,你今晚也是大出风头啊。”

陈家旺并无喜悦之感,微微叹了口气,道:“今晚孙师弟才是风光无限,他文武双全,才艺出众,让人好生羡慕。”

邓敬华道:“恐怕并非如此。依我看,今晚他并不真正开心。”

陈家旺有些意外,道:“师父何出此言?”

邓敬华道:“就是因为你的曲子。在这之前,他是风光独揽,你的这首曲子一出,不让他专美于前。尤其是莺梦后来给你配乐,她的古琴弹的越好,孙兵卫便越不高兴。”

陈家旺有些疑惑,道:“孙师弟不高兴?当时我是受了万富安、黄老四的一再相激,心里憋气才吟唱的,并不是要和孙师弟抢风头。”

邓敬华叹了口气,道:“世道艰辛,人心复杂,你对别人无猜忌之心,别人未必也是如此对你。”

陈家旺道:“孙师弟为人还是不错的,他刚来时还送我贵重礼物,虽然我们交集不多,但每次见面他都很热情,在师兄弟中口碑也很好。”

邓敬华唔了一声,不置可否,顿了一顿接着道:“秦敬泉下午来找我,说是弟子孙兵卫晚上摆设了酒宴,老太太和翟、王两位师兄都将出席,邀我一起参加,我照例谢绝了。不过这丝竹锣鼓之声太喧闹了,左右无事,我便去瞧了一瞧,没想到场子这么大。”

陈家旺道:“据说孙师弟家财万贯,是很有钱的。”

邓敬华道:“为得师门欢心,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场面,嘿,有点意思。”

陈家旺道:“孙师弟平时就很会做人做事,掌门和几位师父也确实看重他。”

邓敬华接着道:“再继续看下去,发现他还时不时偷瞄莺梦”。

陈家旺听了心中一紧,但也只能默默叹了口气。花香引得百蝶来,一众师兄弟谁不喜欢莺梦?

“等到他当众邀请莺梦伴琴,我才恍然,这小子这步棋走得不错啊。”

陈家旺一时没听明白邓敬华的话,什么棋走得不错?

“他邀莺梦伴琴,虽然有些唐突,但料准了彼时彼地莺梦不太好拒绝。只要莺梦伴琴了,那在众人眼中便是你情我愿、琴瑟和谐,最起码是颇有情分。你想想,这不是一般场合,长辈都在场,份量不同。此举也是做给在场师兄弟们看的,让那些爱慕莺梦的人知难而退。这个孙兵卫不简单!表面上看只是为了孝敬师门办了场酒宴而已,但却是暗藏心机。”

陈家旺迟疑道:“本来没有他这个环节,是周师兄先起的头,或许是巧合吧。”

邓敬华道:“已经请了‘三月春’戏班子,还有各种杂耍戏法,难道还不够精彩,非要自己上台?周心勤只不过是个先上场的引子,为孙兵卫做铺垫,孙兵卫才是唱主角的。”

他见陈家旺犹未深信,道:“单独看事情或许看不透彻,前后联系起来便不难理顺。前几天秦敬泉来找过我,谈到了‘春闱大试’,也谈到了莺梦的终身大事。他有这层意思,要借‘春闱大试’考察适合莺梦的人选。孙兵卫选在这时间摆设这场晚宴,难说不是处心积虑。”

一提到“春闱大试”,陈家旺的心“砰砰”剧烈跳动起来,原来单思南说的真有其事。他舔了舔嘴唇,想问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正在斟酌措辞时,邓敬华仿佛已看穿了他的心思,道:“‘春闱大试’还没有定论,还要看来年沈师叔的行程和意思。”

陈家旺道:“掌门专程来找师父商量,可见还是很慎重的。”

邓敬华道:“帮内各项大小事务,这么多年我都不问。不过涉及到莺梦的事,那是必须要过问的。”

他吁了口气,道:“要论对莺梦的好,我这个做师叔的,可不比她爹差。想当年莺梦刚生下来,第一个便是我抱的。”

想起当年往事,邓敬华陡然提高了声调,道:“当年要是秦敬泉不出门,说不定莺梦她娘就不会难产而死。为什么他要在莺梦娘亲临产之际出门,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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