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就到了腊月二十四。这天扫除掸尘之后，秦敬泉依例向弟子门人们发放过节喜钱，想到去年此时常志捷、齐友礼、姚善瑞等弟子俱在，而今两相对比，明显冷清不少，心里难免有些伤感失落。
中午时分，孙兵卫忽然来禀报秦敬泉，言道已经和留下来的同门商量好了，大家自发请来了戏班子，晚上想邀约几位师父一起参加欢聚，以示霹雳堂人旺、心齐、势盛。
秦敬泉很感兴趣。这个想法正说到他心坎上，确实是一个提振人气的好办法。当下问了孙兵卫一些细节。
没想到孙兵卫办事十分阔绰，不仅请来了“三月春”姊妹的戏班子，还有玩杂耍的、变戏法的，人多场面大。
秦敬泉微微一皱眉，道：“你有这心意已经很好，不必如此铺张破费。”
孙兵卫毕恭毕敬的道：“多少银两也买不来本门红红火火，买不来掌门和大家的满意。况且老太太和小姐也不出门，让她们散散心也是好的。”
秦敬泉听他话说的体贴，又是一番好意，也就首允了。
到了晚上，在飘花厅摆开筵席，秦敬泉、翟敬承、王敬得和老太太、莺梦、小纤以及留守的弟子门人悉数参加。
酒酣耳热之际，万富安、汤召坤等人情绪高涨，闹着师兄周心勤来上一曲。
周心勤也不推辞，站起身对秦敬泉和几位师父行礼道：“值此良辰美景，弟子在此放肆了，欢歌一曲祝本门兴旺发达、蒸蒸日上。”
他清了清嗓子，唱了首欢快的曲子。曲调跳动明快，很能渲染现场欢乐的气氛。
一曲歌罢，秦敬泉颔首而笑，众人鼓掌欢呼。周心勤道：“勉力而为，献丑了。我不过是抛砖引玉，下面是哪一个来？”
众人嘻嘻哈哈你推我让，孙兵卫站起身，落落大方的道：“弟子是个外乡人，在霹雳堂却从未感到过孤单，今晚如此热闹，盛年盛景，不容弟子不载歌载舞一番。”
众人听说他要毛遂自荐载歌载舞，嘻嘻哈哈的气氛更加热闹。
孙兵卫一手端着酒壶，一手拎着酒杯，道：“这曲舞表现的是人们无拘无束、放纵心情的意思。不饮酒可表达不出这样的心情，大家共同举杯畅饮三杯以资鼓励可好？”
众人纷纷叫好，端起酒杯。孙兵卫转过身子，端起酒杯走近老太太身边，高声道：“这第一杯美酒，咱们祝老太太百年长寿。”
大家纷纷应和，连秦敬泉师兄弟和莺梦亦举杯相饮。
孙兵卫接着道：“第二杯美酒，咱们谢师父教诲之恩，祝师门昌盛、好运长久。”
众人一饮而尽，席间气氛更加热烈。
孙兵卫斟上第三杯酒，道：“第三杯美酒，咱们自敬一杯。干了这杯酒，来年必然事随人愿、称心如意。”
众人欢饮，气氛到了一个小高潮。孙兵卫径直走近莺梦，干了杯中酒，忽然道：“小弟这就准备上场献丑了，师姐能否伴奏一曲，与大家同乐？”
莺梦没料到他突然当众提出这样的请求，不过以大家的名义相请，倒也不便直接拒绝。
梅天辰坐在陈家旺身旁，他既想听莺梦抚琴又心有不甘，恨恨的道：“姓孙的小子又奸又坏，难道还想来一出琴瑟和鸣不成？”
此时桌上不少年轻人在万富安、汤召坤等人的引领下兴致高昂，趁着酒兴群起附和。
莺梦迟疑了一下道：“事前没有演练，如何合拍？”
孙兵卫笑道：“不妨事，在场的没有外人，咱们自娱自乐。就怕师姐鄙弃我们粗陋，不肯赏光。”
莺梦转头看向父亲，秦敬泉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微微点头表示首肯。
莺梦遂委派小纤随陈家旺去书房取来古琴。不一会古琴取到，莺梦将琴横放身前，伸指试音。随着青葱般的手指轻轻一抹一挑，琴声悠然委婉的从她指尖流出。
她向孙兵卫点点头，示意准备好了。此时戏台子也已收拾完毕，请来的戏班子诸色人等都退到了一旁。
孙兵卫一个“鹞子翻身”飞入场内，“刷”的一声打开折扇，回身拧腰，双臂前展，摆出一个敬酒式。
他使上了轻身功夫，姿势做的干净利索，身形窜上半空时又高又飘逸，落地时舒展洒脱，端的好看。
孙兵卫这一亮相，当即赢得了满堂彩。霹雳堂众人懂武功不懂舞蹈，戏班子诸人会舞蹈不会武功，如此一来都不由得对他赞叹不已。
孙兵卫受到鼓励，手动足摇边唱边跳。
可能是口音不同，众人都听不懂他在唱什么，但曲调欢快，颇为上口。
不仅唱的曲子不一样，便是孙兵卫跳的舞蹈也让众人觉得新奇少见。但见他端颈、扬臂、转眸、动指、揉腕、踢腿，歌声配合动作，别具一格，忽而奔放放纵、自得其乐，忽而振袖跺脚，扭转跳跃，独有一股域外风情。
莺梦初始还抚琴叮咚，后来便停了手。本来或以舞配曲，或以曲伴舞，但两人之前没有演练过，曲和舞便难以协调一致。更主要的是，此琴是莺梦母亲的遗物，佳节将至，难免睹物思人，因此弹奏出来的曲风便和孙兵卫欢腾的舞蹈大相径庭。
戏台上孙兵卫俯仰腾跃、进退合度，虽说动作难度不太大，但歌声琅琅之余舞姿任情恣意，倒也盛大热闹。
跳到酣畅处，孙兵卫身子连转三圈，忽然戛然而止，停在了台子前沿。随后面向莺梦，一腿半蹲，一腿后抬，一手微举，一手前伸，遥视莺梦，目光热切。
坐在台下的梅天辰沉不住气，恨道：“不要脸！还想演‘凤求凰’？我呸！”
莺梦白皙的脸上现出一抹红晕，低下头假意饮茶。
陈家旺听了梅天辰的话，再看莺梦的神情，胸膛如遭重锤。
孙兵卫暧昧的意思连梅天辰都看了出来，可在莺梦的脸上却看不到反感的神情。难道莺梦已然钟意于他？一想到此，陈家旺心如乱麻，再也无法平静。
忽然台上响起了铮铮淙淙的琵琶声。原来“三月春”姊妹为孙兵卫新奇的舞风吸引，以反弹琵琶的胡曲之风替孙兵卫佐舞。“三月春”姊妹红透金陵半边天，居然肯替他人伴曲，也是十分难得。
孙兵卫见莺梦低头回避自己的目光，顿觉索然无味，勉强又跳了一圈，就停了下来。“三月春”姊妹娇呼请他再跳一曲，孙兵卫不加理睬，假意没有听到。
场面上形势有些微妙，但大多数人酒意正浓，犹起哄闹着孙兵卫和“三月春”姊妹共同来上一段。
周心勤见状，起身道：“今夜欢会，咱们自足自乐，更见师兄弟间的情谊。刚才我和孙师弟已经献过丑了，下面按顺序，有请家旺师弟可好？”
陈家旺还没反应过来，已然有人顺着周心勤的意思起哄叫好，催促陈家旺上台。
他正暗自心碎伤神，哪里还有心情？当即推辞道：“小弟不会唱、不能舞，就免了吧。”
周心勤淡淡的道：“诸位师尊、师兄弟都在场，这样的好日子，陈师弟可别冷了场、扫了大家的兴。”
陈家旺再三推辞谦让，周心勤眼睛一扫万富安等人，道：“陈师弟还有些放不开，咱们共同敬他一杯，以壮陈师弟胆色。”
他明知陈家旺唱曲、舞乐都不精通，故意要陈家旺窘迫难堪。在他的暗示下，万富安、汤召坤撺掇其他门人举杯和陈家旺碰杯，众人嬉笑着嚷嚷道：“先干为敬。”
这种情况，坐在陈家旺身旁的单思南、程筹量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干着急。
弟子们之间的这种玩笑，只要场面上看不出来太失礼逾规，师父们是不会管的，周心勤看准了这一点。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