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约莫一个小时左右,在一个村庄拐角的下坡,有一个女生穿着一条米白色蓬松的裙子踩着凉拖鞋迎面朝我走过来。

她喊了我一声:“怡曦!”我盯了两秒反应过来:“水冰!”我大声脱口而出,我有点惊喜,像是老同学的久别重逢。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水冰,她身高163的样子,披着刚洗不久的齐肩中长发,额头发际线比较高,食指戴了一枚银戒指,穿了一件米白色蓬松裙子,脚踩着凉拖。一脸的稚气,她的肚子挺得好大了,约莫已经怀胎八个月。

我指着她的肚子说:“水冰,你怀孕了啊?”

水冰说:“我结婚了啊。这个怀的是第二个宝宝,第一胎生了个儿子。”

水冰继续说:“怡曦,你读初中了啊,能读书真好。”她露出羡慕的目光。

我问她:“你怀孕几个月了啊?”

她说摸摸肚子欣喜的说:“八个月了。”

水冰大概是结了婚的缘故,她说话声音明显沉稳和气了很多,她小时候那种泛白的眼珠也消失黯然了,现在的眼牟是明亮深邃的,眼睛里透着光,讲话时,她的口齿也变得清晰了。只是她那充满稚气婴儿肥的清秀脸庞分明还是一个清晰脱俗的孩子。

我和水冰简短的沟通后,便相互道别。我琢磨着水冰变漂亮也长高了不少,我掐指细算,水冰和我是同一年出生的,她时年也不过14岁。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心里惆怅道:“14岁是多么小的一个年纪啊。”但当时,我对结婚这件事是什么概念也很模糊,我对结婚生孩子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也毫不知晓。

这件事很快就过去了,我也没有向其他任何伙伴提起水冰,我还是像往常一样上课下课。

读初三的某一天,一个同学中午休息时间走到我旁边。她搭了一下我的肩膀边说:“嘿,怡曦,你知道我们小时候有个同学叫水冰吗?”

我抬起头疑惑的问道:“知道啊,怎么了?”

她接着说:“你还不知道她的故事吧,她太惨了!”

她摇摇头惋惜的继续说道:“你知道吧,她早早就退学了,退学后,有个提亲的男人足足比他大十多岁,她妈妈收了人家1000块钱的彩礼把她嫁了。那时她才13岁啊。她的爸爸竟然也默许了。愚昧啊。”

她继续叹气道:“这个男的对她还不错,她跟这个男的第一年生了一个大胖儿子,听说挺伶俐的,一点也没遗传水冰不好的基因。没想到第二年又怀上了,这时她也才14岁啊。她肚子怀胎九月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夜里着凉了,发高烧42度,她婆婆也不送她去医院。

她婆婆吩咐水冰的丈夫采用土方子。他们母子两人给她盖了五六床棉被,厚厚的压在她的身上,这大热的天,水冰汗流浃背,肚子也疼起来。水冰这样持续高烧几天她婆婆也没舍得把她送到医院去,不久水冰便病死了。她才14岁啊,撒手人间,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儿子。”

我听完水冰身上发生的事情后,内心一阵悲痛,没想到那一次相遇竟然成了永别。

人就像天上七零八落的星星,各有各的宿命。我们小学时,有个名叫尹宝的女生高我们一届,她的弟弟叫尹璨,他们村靠近我们中学这边离我们小学很远。两姐弟读小学的时候便在我们学校住宿,传闻他们很小的时候母亲就过世了,一直是患有精神病的父亲带着他们两个。

他们在学校也是姐弟俩相依为命,相互照顾。尹璨的个头比较大,身上的衣服永远是土灰色的,鼻子上经常沾着结痂了的鼻涕。经常能看到他斜挎着一个布书包在操场上和同学一起快乐的奔跑,她的姐姐成绩偏中等,学校老师知道他们家境贫寒,有自愿者来我们这里扶贫时,老师也给了他们俩姐弟一个助学名额。

尹宝读初二时,尹璨还在读小学五年级,我也刚好读初一。那时我对他们的事情了解得少了。同学们都是各个村来的,偶尔就会闲言碎语别人家的闲事。

一个同学说:“嗨,你知道吧,那个低我们两届的傻大个,他死了。”

另一个同学说:“什么?尹璨!”

其他同学附和道:“哎,屋漏偏逢连夜雨,麻绳专挑细处断。到底怎么回事啊。”

一个同学继续和我们讲着那天的传闻。

冬天的某个晚上,我们小学那块下大雨,瑟瑟的寒风怒哄的拍打着窗户。闪电就着雷声噼里啪啦的打断了校门口的柳树枝,同学们下了自习都奔跑进宿舍,从开水瓶里倒了点早上打好的开水,简单洗漱一下,然后裹在干爽暖和的被子里不敢出来。

那天夜里值班的老师的宿舍里灯火通明,他们桌子下用火盆烧着木炭。木炭烧得红红的暖和了整个房间。一群老师围着桌上打着麻将,不亦乐乎。

晚上10点钟,宿舍这边黑灯瞎火的,同学们都就寝了,有个别的同学躲在被窝里窃窃私语,也有的同学疲惫了一天,打着呼噜睡的正香。屋檐上滴滴嗒嗒的雨声丝毫没将他们吵醒。

突然有个同学感觉到房粱上有雨水从露口的瓦缝中滴进来,掉到了他的脖子上。另外几个同学感到他的被子上面被掉落的雨水沾湿了。寝室正中空旷的地方也被雨水浸透了。一部分苏醒的同学们只得打起手电筒,光着膀子下床铺脚踩着凉鞋踉踉跄跄的拿着脸盆放在漏雨处接水。

老师的宿舍依旧灯火通明,玩的不亦乐乎,吵吵闹闹的。

到了晚上快11点的样子,一声巨雷和一道闪电打到了男生宿舍屋顶,瓦片好像也被这巨雷震动了。

其中一个同学喊道:“不得了了,一根房粱倒了,快点去喊老师!”

另一个同学拉了一下电线开关,一个昏暗的20瓦的沾着灰尘的灯泡亮了,它模糊轻微的灯光摇摇晃晃的照亮忽明忽暗的寝室。

这时,“塌”的一声,屋顶连接一处屋檐上的瓦片掉落了一地。这个动静把睡在梦乡中的部分同学惊醒了。

有几个同学搭着一件衬衫冒着大雨,浑身发抖的来到老师宿舍喊值班老师。

值班老师当天正打着麻将快糊了,他说:“好的,我晚会过来。”

等了一刻钟,值班老师还没来。又有两个瘦弱的学生撑着雨伞拿着手电筒穿过操场,雨水蔓延过了他们的脚踝。他们踩着湿答答的布鞋,颤颤巍巍的在窗户边喊:“老师,老师,宿舍垮了!”

老师手里捏着一个红中的麻将,他丢进去,另一个老师说:“碰!”

他摆了摆手,回应道:“我马上来!”

寒雨继续哗啦啦的下着,没过一会,又一个响雷就着闪电直击房屋顶部。又一根房粱折断断了上铺掉落在下铺上。有个同学凄惨的喊叫了一声。同学中,有个男寝室长壮着胆子打着手电筒走进一看。

只见尹璨脖子歪斜,一根厚重的房粱压到了他的身上,他的鼻子眼睛都四处流出鲜血。还没在睡梦中醒来,他被房粱砸中压死了。

同学中惊恐大呼起来。又有两个同学来不及打伞,冒着大雨穿过操场猛劲的敲打着老师的门。那个值班老师才惬意的打开门,门里边传来一股暖和的热风。两个同学异口同声的说:“房,房梁倒了,尹,尹璨被压死了。”

值班老师肩膀上的披着的衣服从肩膀上滑落下来。麻将桌旁的老师也停止了搓牌。他们打着伞举着明亮的大手电筒来到了尹璨住的男生宿舍门口,尹璨倒在床铺上身上脸上的血迹被雨水冲刷,像是熟睡了一样。值班老师走进,用手触摸了一下尹璨的鼻子,他的鼻子已经没有了呼吸,身上的热度也在一点点褪去。学校半夜拉响紧急预报,喊醒了十多个老师。他们一起慢慢的扛起房粱,才把尹璨从屋里抱了出来。

那天,很多同学吓得瑟瑟发抖,一夜未眠,第二天学校要修建坍塌的宿舍,处理突然事件。给学生放了两天假,疏散了同学。

后来调查下来,值班老师被隔了职。那个老师平时人也挺好的,没想到在快退休的年龄,那一次冒然的疏忽,一个年轻悲苦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五年级。

我们听完这件事情。几个同学相互叹息起来。

后来,我偶尔看到他的姐姐在楼梯间经过。课间休息时,我偶尔偷偷观望着尹璨的姐姐,她已是亭亭玉立的模样,眼睛里透着悲苦,她的笑容里多了些苦涩。

再后来,听说她读完了初三就没再继续念书,毕业不到一年,村里人给她说媒,嫁给了一个比她大10岁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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