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生活都处于一种本能的利己之中。那时确实天真无邪,利己也是。我看我养的动物死去时,并不明白他们死去的意义。他们的死让我伤心,因为他们不再陪我。每一次,他们死去的意义都是不能再陪我。我始终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能再陪我,或者,为什么我只在乎他们是否能陪我。我不多的真正的同情心,大多给了跟我毫不相干的人。除了我的母亲,她同时占据了我的同情和憎恨。或许是那些在电视剧上看到的人伦物理启蒙了我的思想,我对她和前夫的感情只觉得恶心。她是寒假时逃跑的,并把我带上了。当然,她的前夫,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我们等车时,我问他这是否算脚踏两只船。因为他也已经再婚了,还有了两个孩子。其实我知道,我是带着一腔正义在质问他们,只是语气软趴趴的,所以就变成了疑问。他避开了我的质问,说我像个“小大人”。于是,从这里开始,我意识到了这个给予我自我定义的词,利己也好、憎恨、恶心也好,或许都只是因为我是个“小大人”。或许,连我的这种意识都与这个词脱不开干系。

起初,我并不想认同这件事。直到某天早晨,我在他们的小出租屋里醒来,有什么东西开始在我周围原本模糊不清的色块中发出声响,努力想让我看清。我趴在床上,小心翼翼的将模糊的视线穿过床隙伸向下铺的声源,触电一般地,触碰到了我的世界:有两个人,一个有着一妻二女,一个有着一夫一女。他们的仇恨,缠绵、纠打,剥下彼此饱经风霜的外衣,裸露贫瘠的爱。他们摸索彼此的爱,像黑暗中两个萍水相逢的旅人,试图唤醒对方蒙尘已久的记忆。他们用几近原始的叫声,一声紧扣一声地,击打彼此的仇恨,直到将它融化进彼此柔软的身体里。我的世界对我的不请自来产生了警觉,它拥有了意识,并停止了声响。这种意识拒绝所有外来者的闯入,但在我面前就显得那么不堪一击。我轻易地将它打碎,如同镜面,无数个我分崩离析。

太多可能了,或许它一直在寻找契机。它让外婆死去,让母亲逃跑,小动物死去……它以蒙昧的姿态诞生,以真实的样貌死亡。而我,仅仅是意识到它的存在。

刚开始,他们还会商量一些事宜,计划在这里定居。后来,人们也觉得事情越发古怪:每每出门,一个男人带着两个女人,三个孩子,拎着大包小包的货摆摊,声势浩大,像皇帝出征。我们来时,没带多少衣服,所以常买。三个孩子中最小的尤爱在买衣服时哭闹,这一哭闹,大家都放下手头的衣服去哄,一是那位阿姨和她丈夫要哄,二是我母亲也不想得罪那小的,实在哄不好就不买了。到头来,还给那小的买了不少衣服。浩浩荡荡地,一个男人带着两个女人,三个小孩回家,像皇帝回宫。再后来,两个女人谈起了心里话,实际上就是:真他妈的受不了。而我呢,刚开始确实觉得新鲜,后来看见她和前夫趁阿姨不在时做爱,我也就觉得这样的生活属实操蛋,犯起了癔症。犯癔症就得挨打,挨打就想逃。他们说我像我哥——是母亲和第一任丈夫生的。同样十几岁,有了继父,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同样受不了这种操蛋的生活,但我与他不同的是:他逃掉了,我逃不掉,只好犯癔症。

我唯一喜欢的是那里的夜景。当时就萌生了一个念头:长大后来城市,单只为了这热热闹闹的灯光,也要呆上一辈子。现在还想,只是多了许多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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