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小舅的秘密
三月底,塔里木的沙枣林、老胡杨、红柳丛,还是灰蒙蒙、褐蒙蒙的一片,但,林下渠畔沟边,一根根长长短短高高低低的褐色尖尖芦笋,不知什么时候已悄然拱出了地面。
刘竹华来萧家的一个多月里,一天到晚,除了忙三顿饭之外,还时常背着背篼,或扛着扁担,扁担梢头挂在两团麻绳,去沙包里背回一兜兜,或挑回一挑挑干红柳枝、干胡杨枝。
可是,最近,刘竹影发现有几天的午饭,弟弟烧晚了。自己都下班了,锅里的包谷糊糊才刚烧上水,白菜洋芋都还没来得及洗切!还好包谷馍馍都是头天晚上他故意多蒸了几个,留着第二天中午吃。不然,中午现蒸馍馍更来不及。
午饭烧得晚了些,满身泥土满心疲惫的刘竹影倒不多语。本来嘛,就是弟弟不来,自己不还要过日子嘛?!
而且,弟弟没来时,如果,萧长元在马号里上的是白班,她中午回到家里时,锅还是凉的。如果,萧长元在马号里上的是夜班,他一觉睡到快中午时,顶多会煮上一锅稀稀的包谷糊糊,把皮牙子、胡萝卜,或者白菜、洋芋洗切好,堆在案板上。
有时候,萧长元一觉睡到她中午下班回来还没醒,锅,也是凉的。
现在,最差,自己下班回家时,锅里好歹是“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弟弟别看22岁了,可到底还年青,有时候贪睡、贪玩,也是难免的。
可是,刘竹华中午饭连着烧晚了几天后,萧长元的脸就垮下来,阴沉了不少。好在刘竹影平时的余威还在,老党员也就不敢啰嗦什么。
一天中午,萧长元打着哈欠,从被窝里爬出来,去凉棚里看看午饭有没有烧好,就见刘竹华,扛着自己那把卷边豁口的大号坎土曼扛慌慌忙忙地跑回来,他露出几点棉絮的旧棉鞋帮、鞋底粘着不少湿漉漉的沙子。
看样子,刘竹华又去了沙包,但这次,并没看见他背回一根柴禾!
萧长元小声嘀咕了两句:“再不烧饭,你姐到时候来不及上班了!”、“不晓得一天到晚忙些啥?”也就没有更大的动作了。
一脸细汗珠的刘竹华涨红了脸,一言不发,放下坎土曼,就在红柳凉棚到小泥屋之间,冲进冲出,打仗一般,洗切烧。
是夜,萧长元临去马号上夜班前,偷偷把刘竹影喊到屋外凉棚边,悄悄说了自己的发现,和对妻弟的担心。
“哎,你这个弟弟可疑得很!四五天了,几乎天天中午饭都烧晚了!饭烧晚点就算了,关键是怕他有啥见不得人的事,秘密的事?瞒着我们!”老党员朝小屋方向瞄了一眼,压低声音警惕道,“我发现,他天天上午就神神道道、鬼鬼祟祟地,扛着我以前在大田上班的坎土曼出门了!估计是去了沙包洪沟那边!因为,他的棉鞋上沾的有湿沙子!刘竹影,你千万不能大意!你去问问,他到底干啥去了?!我不好意思问!”
“放屁!你这猪脑袋还看得出神神道道鬼鬼祟祟?!你这里有啥子值得刘竹华神神道道鬼鬼祟祟的?!”刘竹影笑骂一句。
她扭头看了一眼门紧闭的小屋,小声道:“有啥大惊小怪的?我这个弟弟,我自己还不晓得?!还见不得人呢?!包括我这个弟弟,我们一家人在五小队,那是响当当的一家人!是最行的端做得正的一家人!
至于啥子秘密?哪个人没点秘密?!只要他一没偷,二没抢,三没杀人放火,哪个都管不了!
当然,你以为我没发现他最近这几天的反常?!
别看他的嘴巴比我大弟弟厉害,其实,也是个老老实实的人!跟我一样,不惹事,也不怕人!从小到大,没干过一丁点坏事!只要别人不惹着他。
我家斜对门有家邻居嫌我们的核桃树挡了他家的光,威胁我家不砍掉核桃树,就要掀我家房子顶上的稻草!他家天天在我们家门口骂骂咧咧,我们一家人都不吭气。
直到一天晚上。他家的男人跑到我家屋顶上,掀了一大把稻草扔下来,我家的屋顶出现了一个洞口,在家里看得见天上的星星!刘竹华当时没吭气。
第二天,大天白亮,他跑到对门家的屋顶上,掀下来两大抱稻草扔地上!还叫道:再敢欺负人,老子就一把火烧了房子,大家别过日子!
斜对门的人家,从此以后,再没敢吭一声气了。
我家那棵老核桃树,听我爸爸说,光绪年间就在那里了!现在,还好好的,站在那里呢!你不用操心,我这个弟弟,有事会亲口告诉我的!我,不问他。真的有事,他自然会告诉我。”
刘竹影的一顿连珠炮,轰得萧长元哑口无言,而且,心服口服。
他笑着摇摇头,提了马灯,向星光夜幕下的马号方向走去。
又过了一个礼拜,直到四月初的一天,渠畔的柳树梢远望,终于从黑褐色变成隐隐的黄绿色时,吃过晚饭,萧梦迪在小圆桌上的昏黄电灯下写作业,其他孩子在连队最大的那棵老胡杨下疯玩。
刘竹影在一边昏黄的灯影下,补着塔里的一件草绿色小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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