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竹华坐在梦迪对面的桌前小凳子上,两胳膊支在桌上,托着两腮,愁眉不展,几番欲言又止,还不时唉声叹气。
刘竹影只顾低头忙自己手里的活计,就像边上没有人。
“咳——,全死了!白忙累一个多礼拜了——”,刘竹华终于憋不住,抬头看了眼姐姐,小声嘀咕,“姐,看着洪沟里的水清亮亮的,哪个晓得一浇到我那些埋了种子的沙土里,干了以后,地里白花花的一片,没有一颗种子钻出地面!”
“哈哈,你以为这里种地像五小队家里那么撇脱?!以为地这么多,水这么多,就能种地?!”刘竹影从针线里抬起头,笑道,“这些天,看到那把不用了的缺口坎土曼常常沾满了湿沙土,中饭,甚至晚饭,你常常做晚了,我就猜到你在干啥子了!不过,我想,你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就装作不晓得。”
“第一次跟姐夫去沙包背柴禾时,看到去十三连的路上那么大片大沙包,沙包边上还有一条装满清水的水沟,我就不甘心了!我想,我们五小队要是有这么大片地,早就富得流油,大米饭想吃多少有多少了!”刘竹华一手挠着头皮,笑道。
“我想,虽然是沙包,可是沙包靠着公路的地方,是比较平坦的沙地!沙地,虽然是沙子,但,沙子底下肯定有泥巴!
我一早吃了早饭就往沙包跑,选了靠咱们连队比较近的一小块沙地,大约有两分地的样子,打算试着种点东西!我从家里带来的生花生、生胡豆还各有一把。
我向下挖了二十公分,还是沙子!
我只好跑到公路边,从公路上取点泥巴,填到沙子上。又从家里拿来和面的那个搪瓷盆,一盆一盆的,去沙包边上的洪沟里舀上水,再浇到我开垦出来的二分地里。
按理说,这个季节种子下地,一个礼拜就该出苗了!
我几乎天天往那里跑!唉,盼星星盼月亮的,半个多月了!我那两分地上,还是平平的!我憋不住,刨出来一看,姐,你猜,我看到啥子了?”绘声绘色的刘竹华面露苦笑。
“猜不到。”刘竹影把针在鬓发上插了插,笑道。
“生花生、生胡豆,都烂了!哈马斯烂了!沤烂了,霉烂了!老子吃都舍不得吃呀,就这么白白的糟蹋了!唉——”
“有啥好生气的?我要是当时拦着你,不让你做无用功,你肯听?你一向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这个连里,马号后面那个连队的猪圈,喂猪的那个姓姚的四川简阳人,他老婆,就是个家属!他老婆六六年来的,上不到户口,一家五口吃这个姓姚的一个人的工资。
如果,这里的沙子地那么好种,姓姚的老婆早就在沙包里开荒种地,打下好多粮食了!
你那两分地里白花花的,就是因为洪沟里的水是盐碱水,碱大得很!你以为洪沟里的水,能随便浇地呀?!”刘竹影定定地看着弟弟,没好气地说。
看着垂头丧气的弟弟,一脸可怜兮兮,她的脸色缓和了些。
“哦,你以为我们种的地那么便宜呀?!你坐轿子车从阿拉尔往我们场来时,看到一条大水渠了吧?那是南干大渠,一百多公里长,从塔里木河引水引过来的!你看我们连里大大小小的干渠、支渠、毛渠里的水,都是从南干大渠引来的!
58年为了挖这条大渠,六个团场一千多壮劳力挖了四个多月!每隔一两年还要清淤一次!清淤和挖渠一样,是连队最苦最累的活。
我个子小,没参加过南干大渠的清淤。你姐夫没喂马那些年,次次清淤都有他,每次清淤回来,就像脱了一次皮一样!
就是我,也挖过大大小小的渠,支渠、排碱渠!
66年11月底,就是我怀梦迪三个多月的那年冬天,挖的那条从十四连南干大渠垂直引来的竖穿十三连、十一连、十连,一直到十一连养鸡场的那条大干渠,每人每天一米的定额,挖得老子皮耷嘴歪!挖得老子想哭!
唉,还是你姐夫好啊!每天挖完他自己的定额,就来帮我挖!要不然,我每天根本完不成任务——”刘竹影对弟弟掏心掏肺地,说着自己的感受。
“唉,姐姐,是我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我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根本不可能挖渠引水!姐姐你好眼光,姐夫硬是要得哟!对你可以哟!我来这里三个月,白吃这么多天饭!这些天,还烧饭烧晚了,要放在别个人家,还不早吵打成一团了?!姐夫脸色虽然难看点,反正,好歹没当面说我一个不字!”刘竹华比两个多月前红润不少的白皙脸盘上,机灵的眼睛里透着真诚。
“唉,刘竹华,可惜你不是个女的!你要是个女的,嫁给我们连里的上海男人,户口、工作就都解决了!唉,国家就是偏心上海人啊!”刘竹影看着这个一心想在沙包里种地的弟弟,摇头叹道。
这个晚上以后,刘竹华,消停了。
萧家的中饭、晚饭,又准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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