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明玉上前问道:明月你怎么了?

拓跋明月难得露出一点笑容道,阿姐我没事。

拓跋明玉道:那就好,身体当紧,其它的事再说。

拓跋明月黯然道:唉!没啥事了。好好的家业让我败光了,还能有啥事。你说我到时怎见父兄呀!

拓跋明玉道:好好的,说啥浑话?

拓跋明月道:阿姐是见到了,只可惜怕见不到小妹了!不知小妹在哪里,你我都比不上小妹呀!

拓跋明玉说:你照顾好身体,小妹还要你招呼呢。

拓跋明月道:我这身体,怕是撑不到招呼小妹那天了,只是可惜,龙城一别,再没见到小妹。

拓跋明玉道不会的不会的,不免有些伤感,落下泪来。

拓跋明月道:以后还得你和兰若招呼一下戎,招呼一下起儿。我有事与先生商议,阿姐先出去一下。

拓跋明玉只得抹着眼泪出去,掀起帘子的那瞬间,又看了看拓跋明月,看了看无风,直到无风点了点头,这才出去。帐篷里只剩下二人,拓跋明月忽咳了起来,直咳的瘫软在椅。

有那么一瞬间,无风觉的此时的拓跋明月多么像当时的老夏帝,只是拓跋明月显的更虚弱,由内而外的弱,无论是哪方面都比不得老夏帝呀,就连运气都总是差了点。

拓跋明月受伤后,就没有调养的时间,费听、往利反,败。夏联军围而打,拓跋突围,再败。野律、细封降,最后虽然反击绝杀,可哪次不得带伤冲锋陷阵。他是整个队伍的主心骨,所有人都看着他呢,他倒下去了,士气便垮了,队伍就散了,仗也就败了,可能再无翻身机会了。伤病刚好,局势初定,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又遭遇瘟疫,身体又弱了一些。此时虽瘟疫解除,可最是老幼伤残殁的时候,新冠不就是这样吗?解封后殁了一批老人,人口从峰值下滑。

等缓过劲来,拓跋明月抓紧问了一句:你见过她了吗?

无风问:谁?

拓跋明月又好一阵咳。好些了又问:京城的人和你见过没?避而不谈刚才哪个问题。拉话到最后,无风发觉,咳不咳完全在拓跋明月掌握中。

拓跋明月半天又问:藏锋把兰皋城的情况给你说了没?

无风道没有。但不用说也知道大概情况。龙城一战,最后关头,野律、细封降,却被杀戮一尽,拓跋部经此一战,只拓跋、颇超、米禽三部胜兵过半,米禽部本只剩一小王子,本身也没多少兵。而颇超部胜兵似乎略略胜过拓跋、米禽两部,主事虽是拓跋,可在绝对实力面前,颇超才是应该站在台前的那个人。羌部参狼和东女部保存了实力,参狼基本说了算,但又不得不顾忌颇超这个女婿身份,有些事原来还征求东女意见,后来干脆征求颇超意见,颇超隐隐成了戎、羌的关键人物。

而此后的另一个关键人物便是米禽小王子,小王子总会长大。以前放在人堆里不起眼——也可能是部族实力决定了只能低调行事,但跟着无风学了一段时间后,回来执掌部族,见过戎的起起落落,经过战争瘟疫重重洗礼,在其他四部沉沦的时候,米禽异军突起,与颇超、拓跋起便成了日后戎的三足,稳稳地支撑着戎的延续发展。

拓跋明月咳着咳着无端生出闷气来,极使劲地拍了拍椅子,猛地站起身,憋了口气,直到脸红脖子粗全身发抖才罢休。

无风说嫑急,有啥事以后再说。

拓跋明月说马上要死了能不急么,哪有个以后了。说完喝了口水,蜷了腿平躺在椅子上。一番动作,额上竟渗出细细汗珠。无风扶着躺下,就势坐着在椅子旁。

拓跋明月闭着眼眯了片刻,忽睁开眼,那眼里有光,竟似回到初见无风的时候。慢慢道:老天不长眼呀,偏偏这时要我的命,留下这烂摊子,起儿该如何呀!戎民们该怎么活呀!我这一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何曾亏待过老天,这天却要这样对我。我这一生从未干过缺德事,坑害过任何人,费听、往利竟然勾结外人反,野律、细封竟然在最后关头降,我何曾亏待过他们呀!我今年才三十八呀,执掌戎近二十年,当初就是个烂摊子,是我一步步把戎拉向强盛,戎民原来吃不饱穿不暖,任人宰割任人欺负,现在你看,如果不要来这瘟疫,吃香的喝辣的,问婆姨住新窑,夏、羌、蕃、蒙谁敢小瞧,人老几辈吧过过这么好的光景,梦都没梦过。你知道为部族我付出了多少,我没了爱好,没了生活,别人看见好像一族之长、部落首领,不知有多美气,可谁知道我的难,谁知道我的苦,有谁看过我整日算盘怎样把戎的日子过好,满脑子都是怎样不被夏羌蕃匈奴欺负,喝酒从没畅快过,吃肉从不知道味——知道的时候早吃完了,常常整夜整夜睡不着,像孤魂野鬼一样四处游荡,你见过这样的首领吗?六部首领想怎样就怎样,婆姨问了一个又一个,我呢,只一个婆姨,还是匈奴逼着娶的,从来都没有真正动过情,爬上去像死猪一样,三两下就完事,你上一头猪能提起兴趣怕也跟我一样尽义务想早点完。依敏还是当时九曲之战大胜大利后一时的高兴。你说我亏不亏,我活的连马都不如,马还要精心抚养了,我谁管,尽是些算计我的。这次兰皋之战,加上瘟疫,戎一下子回来到从前,甚至还不如从前,从前苦日子过惯了没啥,现在过惯好日子了再过苦日子更苦。你让我怎心甘!我死都不瞑目呀!

无风道:有些事尽力了就好,至于会是什么结果,后面的事只能交给天了,我们左右不了,我们终究是凡人。你给戎做的够多了,戎民是不会忘记的。

拓跋明月道:我要这些虚名干啥了,我只要戎还是原来的戎,自由自在,不用仰人鼻息。现在,能帮戎的只有你了,起儿是你学生,藏锋是你一手栽培起来的,长孙长平是你救的,北州孟都尉、颇超是你妻哥,花将军也听你的,戎、兰皋这如何发展,只是你一句话的事。

无风道:各部终究是要统一的,与其多次流血死更多人后统一,倒不如像现在一样,现在的局面难道不是最好的么。破坏了好局面,只一种结局:就是坏的不能再坏的局面。这不是你我能解决的,或者能挡住的。

拓跋明月道:我将死之人了,现在最放心不下的是起儿最信的过的只有你和颇超了,颇超我安顿了。你……你看在起儿是你学生的份上,看在拓跋明玉的份上,在我走之后帮忙照看照看起儿、照看照看戎。毕竟戎有你的夏民、有你的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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