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莽山是燕北大地最险峻幽密的山脉,横亘在离川国北域的那一段尤为险恶,千百年来企图跨越的人不少 ,无一不是深葬腹地尸骨无还的下场。民间都传说,苍莽山深处蛰伏着山神蜚雪兽,没有经过它同意,无人能翻越过去。
黎辽皇帝登基五年,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不顾朝中老臣死谏,屡屡在四处挑起战火,意图扩充疆土、霸主燕北。物产丰厚地理绝佳的离川国,首当其冲列在了必攻的名单里。
苍莽山横卧离川国北域,即阻挡了他国通往离川的最便利的贸易之路,又死死将敌国的铁蹄挡在山那头,而谛岳城依山而建,可以说是离川最重要的一处隘口,历任郡守更是将它不断完善宛如铁桶一般,攻陷了谛岳城才可能一路率军直捣黄龙,因而这座城池成了黎辽的心病,奈何久攻不下,这次一发狠,竟是调度了最精壮的大队人马,黎辽战功赫赫令人闻风丧胆、素有屠人魔之称的定国大将申屠卓亲自坐镇。
谛岳城城门南北朝向,又在东南、东北各设一处旁门,俱都被黎辽大军堵得严严实实。便是城中老军民也未必知,这西南偏角还有一条隐秘的小道,是二十年前在守城战中殉难的前任郡守闲暇之余去山中打猎开辟的捷径,因路径凶险不便,走了几趟便荒弃了。 这秘密,前任郡守只在同老师尉迟老将军闲聊之余提过。
几天后,羲苍颁下军令,从守城军中挑选了二十名杰出将士,共自个麾下十名亲卫,凑齐三十人,将存粮提了一部分,供这三十壮士三餐饱足蓄养精力。
整顿了三四日,天才擦黑,那边吃饱喝足的黎辽小队依旧例行挑衅,又斩下了一队受降的谛岳城军卒头颅。守城小将不堪受辱打开城门,杀出一队人马。黎辽人倒没料到这一出,一面手忙脚乱地抵挡,一面去传令远处的驻扎军。趁着混乱光景,老常伯率领那三十壮士摸着黑悄悄从西南偏角潜了出去,等那边大队人马杀过来,守城军中抵挡了两下,匆匆又撤回了城里。
一百守城军折损了大半,黎辽军正挑了胜旗在城门下叱喝,羲苍也没空理会,慢悠悠从城楼撤下踱回行馆。
医夫不够用,郡守夫人领头,许多就近的壮年妇人都自发来照理,便是郡守家及腰高的一双小儿女也端着药碗来回跑。庄贵妃颇通医理,暮歌承了她衣钵,这会忙前忙后地照顾伤员。
她自幼养在深闺娇阁里,幼年吃了些苦,却绝非这般血肉横飞的场面,硬撑着忙到天明才歇下,净了面,对着婆子端来的一碗肉汤半口也喝不下去,赏给了郡守家小儿女,连灌两口温水压下那股泛酸的呕味。
羲苍跟郡守挑灯商议了一宿,肿着眼眶将她让进行馆里间的榻上,颇有些无奈:“居然不敢独自睡觉,真是吹破牛皮也不嫌害臊。早知如此,何不当初就老老实实回去,这番该是软香玉床绫罗枕,哪消你跟着受苦的。”
“夷羌能受的,我有何不可?”她嘟嘟嚷嚷和衣躺了下去,许是累坏了,闭眼就昏睡过去。羲苍替她掖好被角,自己也就着外侧躺下去。
这一场炼狱似的场景也许真真吓坏她了,累得那般沉重,梦里还战战兢兢掐着羲苍胳膊魇语。羲苍三番四次才寐上神又被她吵醒,无奈起身着小婢扇旺了炭火,俯身趴在案上浅眠。
暮歌睡足了三个时辰才醒转,出门见羲苍裹着袍子顶着乌青的眼圈招呼府吏放粮,这边煎药的妇人都被伙夫请去了大半,谛岳城灰蒙蒙的上空难得炊烟腾腾,数月来便没吃过饱饭的士卒们面上都很高兴。一场生死战在即,但死也总要做个饱死鬼不是?
暮歌将止血伤药调好装包,一一送去医房,又帮忙招呼伙房事宜。
守城军吃饱了饭,休整半个时辰,羲苍令小卒打开军窖中埋藏以作庆功宴的三十坛醉卧沙,亲自拎酒坛对一干壮志踌躇的军卒饮罢,掐准时辰,令人打开了城门。
五十余人分工明确,羲苍督战,城楼弓箭手掩护,骑兵打头,步兵殿后,气势汹汹向着黎辽驻军杀去。
另一头,在黎辽防线的最外沿,老常伯率领的三十壮士拂晓时分已悄无声息斩断了敌方哨口,趁着黎辽主营哨信麻痹的这一炷香的功夫,打开关口,接应了赶赴而来的援军。
黎辽军驻守城外月余无所事事,警觉性早被磨砺得迟缓了许多,等信号弹大作,离川大军杀气腾腾奔赴而来已然呈现不可抵挡之势。
黎辽帐营不得已退至十里开外,援军收复几处要口通道,粮草也运送进来,算是解了谛岳城燃眉之急。
敌军几番探视,但都被打退回去,此番不仅有尉迟老将军坐镇,羲苍亦殚精竭力地布防城守,几场较量俱都是黎辽吃了亏。谛岳城方圆内几座镇子收复了回来,也恢复了通往苍莽山要道的通路。
羲苍熬了几个不眠夜,才得空回房补觉,转一圈没见暮歌,随口招来她房中小婢问话。那女孩儿惴惴地绞着手指告知:“步姑娘说难得天晴,药坊陈药已空,想来这也没什么危险,遂……遂找了几名领路的药童上山采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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