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歌……

暮歌……

步暮歌……

墨雾无声退散,一片片隐隐约约的光亮在遥遥之中浮现,凤娘眼神不太好,摸索着大步走去。待走近,才发现那是一间藏在薄雾后面的殿居,半掩的门窗漏出的光被雾气滤过一遍,泛着铜镜那般模糊不堪的光晕,委实瞧不出个所以然。

凤娘往前几步,顿足,咬破指尖,将那一滴血珠凝结成光印,徐徐推去。墨雾尽数散去之后,窗内景象慢慢清晰。

是春意盎然的内苑,室中暖意融融,花窗前摆放着几盆开得灼人的芍药,一枝梅花从窗角探进半个脑袋,正要向屋里人尽数卖弄风骚,却不料小姑娘眉间朱砂比它颜色更殷。

庄贵妃端坐上座,百褶如意锦绣宫裙,红翡宝簪金步摇烨烨生辉,给她精致的面容更添贵气,却一点没有盛意凌人的架势,眉目间温婉如兰,放下茶盅笑吟吟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暮、暮歌。”她不安地绞着衣角怯怯回答,“臣女是镇远将军府的养女,前些时候随娘亲来娘娘宫中赏花,不小心,不小心……”

她嗫嗫嚅嚅说不出整话来,一旁悠然品茗的羲苍淡淡替她回道:“她折断了您开得最好的一支海棠,央我不要告诉旁人,今儿就送来了替品。”

言罢,十分嫌弃地瞥一眼随意搁置一角的小陶罐。

自己日夜尽心尽力照顾的花儿被这般嫌弃,暮歌瘪瘪嘴垂下脑袋,又不敢辩驳。

庄贵妃将她拉到跟前仔细瞧一眼,腹诽:“堂堂镇远将军府,理应不愁你衣食,怎还面黄肌瘦穿得这般简素呢?可惜这般乖巧姣好的面相。”随即笑起来:“也罢,即赶上午时,便一道吃个晌午饭吧!”

今儿皇帝要过来用膳,吃食比平日更精致隆重一些。宫婢把茶盏撤下,端来花目繁多的十几样珍肴摆上,诱人口水的香味立刻四散开去。

念着皇帝也该到了,等来的却是小宦监低低喏喏的传谕:“陛下今儿就在东苑娘娘处用膳了,请娘娘和殿下不必多等。”

羲苍面露忿色,不自顾低喃一句:“父皇……也太辜负母亲心思了。”

庄贵妃正给旁座的暮歌摆下碗筷,闻言浑不在意瞟她一眼,淡淡笑道:“羌儿又惹笑话,未曾允诺,何谈辜负呢!”

暮歌真是肚饿了,在满桌丰盛的吃食面前,早把院里老嬷嬷教导的谨言慎行之训抛却脑后。

她个头小,伸长胳膊去夹羲苍面前的蒸肉,奈何手指短,驾驭不住镀银木筷,而蒸肉又澄黄滑腻,一个扑棱,眼睁睁看着肉块飞到羲苍衣襟去,溅开一块污渍。

府中兄姊下仆常骂她傻子,饶她脑袋再不灵光,也知道闯了什么祸,慌忙跳下凳子扑跪在地颤颤磕头:“暮、暮歌该死,我不是故意的,我……”

羲苍还没表态,她嗷呜就哭开嗓了,泪珠子啪嗒啪嗒掉落地上。

庄贵妃放下筷子掏出锦帕,却不是递给羲苍,而径直起身将她拉起来,抹干鼻涕眼泪哄道:“莫哭,她不吃人的。”

“谢娘娘,谢殿下恕罪。“

“她比你大不了多少,有名字,叫夷羌。”庄贵妃笑眯眯对她说,又唤来宫婢找了干净的外衫换下羲苍脏衣。

暮歌长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也忘了哭,呆呆望着她怯怯唤:“夷、夷羌?”

她是得了母亲准允,羲苍不好辨正,嘴角抽了抽,歪过头不去瞧她。

母亲对暮歌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常常说:“当初你出生的时候,我可备了好些书画针绣,念着等你大一点,便手把手教你写字、学画、练针线,谁知你……唉,噌噌就这般大了,半点闺女家的样子也瞧不出来。所幸还来了小暮歌,才不至浪费了。”

母亲终日幽居南苑,就她一女,她又甚少陪伴身侧,这番有一个暮歌陪着说话学艺,想来母亲的日子也要好打发得多,不至从前那般苦闷寂寞。她明这个理,所以也尽量找些理由将小女孩接进南苑,忍受着她整日跟在后头唧唧咕咕叫唤。

“夷羌,娘娘许我把花种到海棠花丛下去,它长得可好了,已经开第二朵花啦!你什么时候去看看呢……”

“夷羌,我绣出第一块手帕啦,送给你吧!你累的时候可以拿它擦汗,呃,吃完饭擦嘴巴也是可以的。你为什么丢开啊,它不好看吗,娘娘说挺好看的呀……”

“夷羌,这个是玉脂膏,我求二哥从南国带给我的。你看你的手,天天拿枪拿弓的,指节都变形啦!咦,这里结了好厚的茧,这里还磨破了皮,以后每天擦一遍,应该会好些。哎,记得每天一定擦一遍,别走啊……”

夷羌夷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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