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知道的,在多数情况下,我们跨过了那条苦难的分界线,我们过了往日无忧的童年,我们在一天一夜里长大了,睁开了代表惶惑的眼;而从此,一切的不顺与磨折,开始向着我们冲锋;双方咆哮,哭着嘶喊,利刃刀割剜在我们的肩上,似乎再来一下,我们便倒下去了……能撑持到现在,已然是个奇迹……
啊,人多脆弱!造就了这无数份脆弱的社会多脆弱!甘心放弃的人多脆弱!帮助不了他们又多脆弱!只是,人啊,你还得站着,因为“人”就是站着的……
秦和北回到酒屋,还在后怕。奈整理着东西,听他们的讲述,没有插话。末了,她将手中的酒瓶放下,回过身说道:
“你们就别出去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找我哥。在这里想必那人不至乱来。”
二人点点头,也就坐在位子上聊起了天。奈继续工作,擦着方才放下的酒瓶。这儿的酒屋客流比秦和老李的还少,有时一整天都不见一个来客;在这样的挫败感中,还有决心——有无能力倒反是次要的了——维持酒屋就很了不起了,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勇气。而奈不但做了下来,不但日复一日地守住了寂寞,还未放松过丝毫的细节:每天,她要把壁架上的酒瓶、铁罐和木盒一个个地拿下来,用毛巾拭干净;她反复地抹掉架子上的积灰,灰一层层沉着地落,她便一次次沉着地擦。她为的要让那些偶尔来一次的客人也能有最满意的体验。她会关注材料的期限,在保质期的末天清理掉:要么去喂猫狗、鸟雀,要么自己用掉,实在不行只能浪费——而这是少有的。她也试着弄点花草,既装饰了门面,也对她的生活有好处。她每天早上按时起床,然后按时用餐,按时工作,甚至按时地喝水如厕;这些都化为了她的习惯,既然她根本没有什么别的事可做。就习惯而言,这是好的,因为习惯是牢固的安全绳,尤其对于那些看似平静实则动荡的心灵,这样的防范是不可少的;可是在秦看来,这就显得不太合宜了;他想着仙的建议,觉得很有道理,自然不太欣赏奈的枯燥,尽管这从来都不是奈主动选择的——秦并不了解这点,他还有很多事不了解。可至少,秦和北都对奈抱着尊重,乃至敬佩;因为从她身上,我们看到的只能说缺少美感,却不少一点的力量,并且是有着英雄式的,冰河之下的那种悲壮,与岁月角斗的无边的疲劳……
有什么办法呢?从前,酒屋刚建起的日子,人满为患,而外边是一片萧条;如今,镇子发展起来了,可酒屋荒废了……这,是谁的悲伤,谁的遗憾,谁的郁郁不得志呢?有人欢欣了罢,但愿有人欢欣了……那样我们至少可以自我安慰,似乎我们到底作了些牺牲的价值……可是,怎么的呢?我不禁又要问着,怎么的呢?难道一切就该是这样吗?难道星星必然黯淡吗?难道太阳必然熄灭吗?难道人生的路程就为的是终点的死吗?怎么的呢?谁说的呢?谁说的,我同意了吗?我不同意,那怎么是真理呢?不应该……不应该!是的,没有错,有所谓的法则,有所谓的定律,有所谓不得不的牺牲和磨难,可你不能肆无忌惮地抽我们的血,作享乐用!也不该在我们站不稳的时候叫我们飞奔,赶那注定远去的火车——为什么我们不能守着自己的一片土地呢?我们的腿脚不便,所以我们更清楚路途的修葺对后来的人多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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