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此刻却不愿她的身份曝光。
谢嫣然不过是谢纵的侄女,便被他金尊玉贵捧在手心养了十几年。
若谢纵一朝得知,阿妤是他亲女,定然会想方设法从他身边将阿妤夺走。
况且阿妤,本就对他无多少爱意......
是的,他认清了现实。他的阿妤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爱她。
季回安的唇角掀起一抹苦笑。
“少主,宋大小姐的东西要单独装车么?”金禄的询问打断他思绪。
季回安转头望向西厢房,茜纱窗上剪出女子对镜梳发的侧影,如宣纸上晕开的水墨。
檐角铜铃忽被晚风撞响,他捻碎掌中信笺,雪片似的纸屑纷纷扬扬落进荷花缸。
月华初上时,宋清妤正对着菱花镜卸簪珥。
铜镜边缘錾刻的缠枝莲纹映着烛火,将她的面容割裂成明暗交错的光斑。
窗外突然传来竹笛声,恍然是幼时在平宁侯府,每逢七夕总能听见墙外货郎吹的《鹊桥仙》。
可那时从未想过,她侯府千金的身份原是鸠占鹊巢。
如今就连这余二小姐虚假身份也要化作泡影。
她究竟是谁?
‘叮’的一声,翡翠耳坠落入描金漆盒。
镜中忽然多出一道玄色身影,季回安不知何时倚在了门边。
“明日一早便启程,你想好了准备姓宋还是姓余?回平宁侯府还是进诏狱?”
“小季大人!”宋清妤霍然起身,发间最后一支玉簪‘当啷’坠地。
她看着季回安俯身拾起玉簪,玄色衣袖拂过她裙裾上绣的银线木槿花。
季回安将玉簪轻轻插回她发间,指尖状似无意地擦过耳垂:“慌什么?”
他低笑,气息拂动她颈后碎发,“你不会以为我当真舍得你吃苦?”
窗外笛声不知何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渐起的秋虫啁啾。
宋清妤望着铜镜里交叠的身影,忽然看清季回安眼底翻涌的暗潮——那分明是猛兽圈禁猎物时的眸光。
更漏滴到三更时,季回安仍在书房批阅公文。
宋清妤端着莲子羹进来,见羊角宫灯将他的侧影投在《山河舆图》上。
他眸光定定地望着她,看的她手一颤,瓷盏与青玉镇纸相碰,发出清越声响。
“过来。”季回安冷声道。
宋清妤绕过满地散落的卷宗,忽然被他拽住手腕,天旋地转间已坐在他膝上。
松烟墨香混着他衣襟上的龙涎香袭来。
她看见案上摊开的密报写着“慎王,茶税案”字样。
批注墨迹未干。
“记住,”季回安捏着她下巴迫其抬头,指腹碾过她唇上胭脂。
“你是我从余杭带回去的孤女,与平宁侯府、余家都无瓜葛。”
他咬重“孤女”二字,突然低头衔住她惊呼的尾音。
狼毫笔尖的墨汁滴落,洇开黑黢黢一团。
夜风穿堂而过,吹熄了最后一盏烛火。
黑暗中,宋清妤听见自己发间玉簪落地的脆响,
混着季回安低哑的耳语:“这世间能护着你的,唯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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