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大虞竟有如此大家?
时值冬日,午后云雾漫过秀霸山上的松林,松针裹着透明冰壳,红尾鸟在冰壳间跳跃,坠落细碎的冰晶。
杨鹤引头戴斗笠,站在秀霸山山巅上,俯瞰着广大的悬天京。
苏枕雪】与季白】正盘膝而坐,身前各自悬浮着一柄剑。
这两把剑各有不同,却也各有不凡。
比如季白眼前这一柄重剑,刃长足有五尺,剑身呈冷月般的青灰,剑脊游走着双瓣的天然纹路,唯独微弱的冬日日光照在剑身上,才可呈现出鳞片状的锻造痕迹。
而苏枕雪这一柄剑,却是一柄短剑,仿佛玄玉雕琢而成,剑柄与剑身连接处的护手,还是雪莲的形态。
两柄剑,一柄名为霜天】,另一柄名为莲生】,都十分珍贵。
光从这两把剑就可以看出,杨鹤引带来的两位年轻人,出身必定不凡。
事实也确实如此。
苏枕雪】乃是梁岐国当朝宰相苏执之女。
季白】则是吕鼎国皇子。
昔日的大息一分为三,崩为陈方】、梁岐】、吕鼎】三国。
而杨鹤引是昔日的大息相国,大息崩溃之后,他不曾效忠于任何一个国祚,而是自此游历天下,不知踪迹。
可今时今日,他带着苏枕雪、季白这两位雏虎碑上前十五的人物,前来秀霸山,寻求剑气机缘。
足见杨鹤引心绪似乎生出了一些改变。
苏枕雪披着一袭瑶池瑶池冰绡氅,长风吹过,冰裂纹提锦缎衬雪貂毛,水晶流苏碰撞发出碎冰相击之声,听起来便颇为珍贵。
此刻这位宰相之女皱着眉头,看着自己手中莲生宝剑上,一道雷与火交融的剑气若隐若现,只有玄妙无端,令她一时之间看不真切。
季白似乎要比他好一些,那一柄霜天重剑上,雷火剑光纵横,正气凛然,仿佛能荡尽邪魔。
“这许玉蟾许大家的九垓剑气,残留于秀霸山上不知何其久远,却又如此晦涩难懂,果不愧是剑道大家。”
季白神色认真,眼眸中露出几分敬佩之色。
苏枕雪颔首,认同季白所说。
杨鹤引颇为洒脱,任凭长风催动他身上的白衣,也未曾转过身来,只是远望着广大的悬天京。
“秀霸山上剑气颇多,可真正珍贵的不过就这么二三道。
比如这许玉蟾的剑气。”
杨鹤引道:“许玉蟾并非寻常造化天端人物,而是真正的玄纲大家,一身剑道修为难以估量,不知修行到了何种地步。
你们有此机缘,能够参悟许玉蟾留下的剑气,对于你们二人的剑道修为来说,有颇多助益。
若是你们悟性足够,也许能够从中悟出剑魄来。”
苏枕雪、季白对视一眼,眼神不由炽热了几分。
剑魄难得,不像宝物、神通传承一般,可以靠他人赠予,需要自己仔细体悟。
然而悟透剑魄,就意味着战力必将远胜同阶之人。
当然,二人乃是雏虎碑前列的少年天骄,同阶之中能够胜过他们的只怕万中无一。
可饶是如此,对于剑魄体悟,二人也颇为眼热。
于是二人继续体悟。
而杨鹤引却忽然感知到了什么。
他亲自转过身去,虚空一捉,一道剑气顿时落入他的手中。
“这也是许大家的剑气……”
杨鹤引若有所思。
苏枕雪、季白二人不由抬头,望向杨鹤引。
当他们的神蕴感知到杨鹤引手中,那一道微弱的剑气,二人眼中顿时露出几分炽热来……
这一道剑气,比起他们寻找到的剑气,还要更加锋锐,更加玄妙。
只是……
“这剑气为何如此驳杂?”季白看出端倪来。
苏枕雪同样望向杨鹤引。
杨鹤引仔细看了一阵,道:“也有人捉到过这一道剑气,甚至在其中夹杂了自身的剑气,以求明悟。”
苏枕雪、季白面面相觑,只觉得大虞悬天京中卧虎藏龙。
正在二人惊讶之时。
天上却有云雾流转,化作雏虎碑的轮廓。
雏虎碑上许多名讳都十分模糊,唯独两个名字却极为清晰。
第一百三十行,陈执安。
第五十七行,王龙!
二人顿时大感诧异。
“有人行道下之约?”苏枕雪抬头看着云雾化作得雏虎碑,柳眉却不由蹙起。
季白也摇了摇头:“是什么人?以一百三十行,挑战第五十七行……如此悬殊,雏虎碑又为何会应答?”
雏虎碑不同于其他碑文,每年一换榜。
排名需要修为、天资、年龄、根骨、机缘、背景……等等诸多要素。
具体如何排名,道下九碑自有其神妙。
可一般来说,上一次换榜时,排名第一百三十行的人物,要挑战第五十七行的人物……如此之大的跨度,雏虎碑一般不会应答。
只因为短短一年光阴,排名第一百三十行的人物,背景、天资、悟性、根骨、背景等等诸多要素,根本无法一蹴而就,达到能够挑战第五十七行的地步。
“这倒有些奇怪……陈执安……”
季白口中咀嚼着这个名字。
直至风波又来,盏茶时间悄然逝去。
季白、苏枕雪感知到风波吹来云雾。
王龙的名字被风吹去。
陈执安的名讳,落在第五十七行上。
“可真是奇怪。”
苏枕雪喃喃自语。
季白道:“第一百三十行,挑战第五十七行竟然成功了……看来过往一年,这名叫陈执安的少年,必然得到了极大的机缘。”
他这般评价。
苏枕雪却想起了什么,忽然说道:“不对……这陈执安在上一次换榜时,还不在雏虎碑上。”
二人跟随杨鹤引游历天下已然良久,未曾见雏虎碑显现也已然良久,直至今日来了这悬天京。
“如此说来,这陈执安从雏虎碑上无名,一路行道下之约,到了雏虎碑第五十七行?”
二人越发惊讶。
“看来大虞当代,还有不错的人物。”季白脸上露出笑容来。
而不远处的杨鹤引却皱着眉头,望向悬天京西城。
在那阔大的草场中。
杨鹤引看到几缕星光剑气坠落下来,与云气融合化作炽盛剑光,刺穿百气。
“天权?”
杨鹤引眼神闪动……
“什么苗子?”
“初见我北斗流光神通,便可直悟天权?”
——
督察院放置于悬天京,乃至整座大虞天下,都称得上权柄滔天。
这权柄不光只在那些先天境界的獬豸卫、玉阙境界的斗牛使上。
而在于督察院统领着全大虞监察事务,还负责官员升迁必须的经历】,可谓是真正的庞然大物。
说起来……
大虞朝堂中,本没有督察院这一职务。
两代之前的大虞鼎成皇】,开始尝试遏制世家权力,所以便想要开始组建督察院。
于是皇族与天下世家隔空斗法,互有胜败。
督察院得以保留,可都察院左都御史一般由皇帝亲自挑选大虞六姓家主又或者族长外姓弟子担任。
就比如赵崇之,乃是晏家族长的弟子。
从诸多晏家外姓弟子中脱颖而出,成为了真正的权贵。
一直以来,督察院努力在皇权与世家权利中寻找平衡。
皇家与世家,也默许督察院在这种平衡下存在。
可是今日……赵崇之忽然出现,当着王灵住的面,带走了陈执安。
这证明什么?
不言而喻。
“看来,这执印】之位,并非只是玩笑。”
王灵住微微拂袖,宽大的补服广袖如若遮天的旗帜。
他站在原地,只能允许赵崇之带着陈执安离开。
不允许也没办法。
论及官职,赵崇之大过王灵住。
问及修为,赵崇之能够当上督察院之主,必然不会弱于王灵住,况且还有几位气息深厚的斗牛使正站在远处,注视着他。
……
陈执安未曾料到,前来为他解厄脱困的,乃是赫赫有名的左都御史赵崇之。
赵崇之骑在那矮马上,任凭一位魁梧的壮汉牵着马,慢悠悠行走在街道上。
他时不时还抬头,看一眼秀霸山,却不知在看些什么。
这匹马实在是有些太矮太瘦了,再加上赵崇之身宽体胖,压的这批小马驹喘不过气来。
可偏偏赵崇之好像颇为享受这悠哉悠哉的滋味,一路骑马到了北城督察院。
他带着陈执安踏入督察院,这才下得马来,又慢悠悠亲自带着陈执安,到了督察院最深处一栋建筑。
这建筑牌匾上,明晃晃写了三个大字。
案册府】。
“来这里干什么?”陈执安有些意外。
直至那案册府中,一道熟悉的咳嗽声传来,他心中终究稍微安定了些。
他随着赵崇之踏入府中,却见广大的楼阁中,无数书架整齐排列,诸多案卷陈列在书架上,密密麻麻。
最高的书架,甚至有十丈高下。
陈执安站在书架底下,抬起头都看不到书架顶部。
而远处,一张寒酸桌案前,宋相正悄然坐着,他低着头,打着鼾,好似睡着了。
陈执安靠近,脚步声响起。
老人睡起来总是会被各种风吹草动惊醒,纵向同样如是。
陈执安的脚步吵醒了他。
“坐。”
宋相指了指自己身旁的木凳。
而赵崇之却去了案册府更深处。
直至过了一盏茶时间,他才拿了厚厚几个卷宗来到二人面前。
他随意将卷宗放在桌案上,自己坐在宋相与陈执安的对面。
宋洗渠示意陈执安打开那些卷宗。
陈执安打开第一个卷宗,神色忽然有了变化。
他一页一页翻动。
神情始终淡漠。
直至他看完第一个卷宗,又顺势拿过第二个卷宗……第三个卷宗。
即便有神蕴相辅,陈执安也足足读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之后。
宋洗渠忽然询问陈执安:“你可看清楚了?”
陈执安点了点头,又反问道:“宋相,这普天之下只有我大虞如此,还是天下皆如此?”
宋洗渠叹了一口气:“大离天将篡得实权之后,禁止部落攻伐冲突,禁止血肉祭祀!
离人多余的凶戮如何发泄?那便是攻伐周遭小国,北地部落。
比如玉斛人、丹壑人、长山人。”
“大乾自不必说,杀戮乃是他们的底色。”
“陈方、梁岐、吕鼎三国废除了大息郡县制,吕鼎、梁岐变为松散的宗族太守制,以换取他们造反之时,大息各大宗族对于他们的支持。
所以大息三国再腐朽不过,太守便是一地主宰,几无法度可言,不知发展到了何等地步。陈方势弱,吕鼎、梁岐都想要吞并陈方,战火燃成一片。”
“九司乃是妖国,暂且不论。”
宋洗渠闭着眼睛……
“普天之下想要寻一处净土,已然不容易了,你既然看清了这案卷中的诸多事,不如说出一些来,让我也听一听。”
“宋相不曾看过?”
“之前看过几页,便不愿再看了,今日你来,我便多听上几件。
陈执安随意翻动那些案卷,又停留在其中一页上,道:“王家正在炼制十二座琉璃灯盏,布成大阵,时西北大旱,许多百姓不得不变为流民谋求生路。
王家王壑】,以流民炼灯油,想要一举炼成十二件至宝。”
“谢家正在进行神通试炼,走蛟神通、化龙神通皆出于此,蛟龙神通不与人通,便以血肉为粮,抵消大道之斥——时至如今,谢家谢明赫】已然成功化龙。”
“卢家则要简单许多,吃人便是,就比如卢慈宽、卢海汇,以及这血肉神通造诣最高的卢伯玉】。”
“又比如晏家为了打开那道下仙宫】……”
陈执安还未说完。
宋相忽然摆了摆手,似乎是不愿听了。
他抬起头看着陈执安,道:“现在你可知道我为何要设立执印】之位?”
陈执安头也不抬,仍然翻动着那几册案卷。
在案卷中,记载了许多大虞六姓之事,可并非只有大虞六姓,其余五十个州府的许多世家也赫然在列。
“成为执印,你肩头负担着可就重了。”一旁的赵崇之忽然说话,脸上带着笑容:“你可要想清楚,世家造孽,八万万百姓可就在你的肩头扛着,你若是担不住,难免心生魔障。”
陈执安神色从容,表情也未有变化:“也称不上多重。”
他合上了案卷:“倘若我是一位悲天悯人的圣人,如此之多的百姓压在我的肩头,也许我会心生魔障。
可我终归不过是一个寻常人,我同情这些人,可这些人终究未曾死在我的眼前,我也称不上要为他们抛头颅洒热血。”
“我之所以想要执印,除了为那林家女子讨个公道以外,不过是想要报仇罢了。”
他说到这里,一只手落在那些案卷上:“当然……大丈夫生于天地,若能行良善之事,自然要好过作恶。
大虞六姓想要我死,想要我父亲死,甚至想要吞下我母亲的道果。
我寻他们报仇的路途上,如果能杀几个恶人,使这世道变得更好一些,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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