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情妾意一番柔情蜜意后,李治方才像是想起了甚般忽然问道:“适才听奴婢言道今日晨昏定省时,中宫为难于你可谓何事?”武昭仪似笑非笑道:“陛下是知道皇后性子的,干嘛问妾?”
李治直截问道:“她可曾提及狐裘斗篷之事?”
武昭仪微微颔首,答曰:“确然提及。且称乃陛下欲赐妾之物,然妾未敢接纳!”言罢,轻侧首,微蹙柳眉,凝视李治道:“陛下恩赐妾物,何时竟委于中宫代转?妾心甚惑,亦不敢擅取。”
“卿乃贤德,聪哲之女也!”天子含笑,伸出食指宠溺地点了下她的鼻尖,不吝夸赞了一句。旋即又言:“若非阿忠来告,朕亦难料中宫竟存此恶念。阿忠道,皇后与其母言,朕因郑元庆之故,欲安其心,使中宫转赐一狐裘斗篷。彼妒郑昭仪复宠,故而截留不与,意使郑昭仪与汝起纷争。魏国夫人竟为其女设此乱谋!”
武昭仪作庆幸之态,抚胸叹曰:“幸未收受,实乃万幸!”语毕,暗自思忖皇后竟如此德行有亏,无怪乎九郎后宫争扰不息。上梁不正下梁歪,长此以往,恐碍九郎宏图之志。昔曹大家云,妇若不贤,无以佐夫。似九郎这般英主雄君,当有贤德之后相伴。
正思索感叹间,闻李治之语:“汝所思何事,如此专注?”武昭仪一时讷言,不知何以对答。于薛夫人处常览史籍,知往昔唯奸邪妃嫔,心怀不轨者,方于帝君前毁谤正宫,甚者诱君废后。己绝非此辈。言及皇后不善,出自帝君之口与己口,其情状与效用全然不同。
沉默片刻,听得李治道:“你不说,朕亦能猜得出她对你说甚!”
武昭仪轻侧首,饶有兴味望着天子夫婿,挑眉而问:“哦?陛下竟能揣度?陛下不妨说说,皇后与妾所言何事?”
李治轻咳了几声儿,调整好了声线捏着嗓子学道:“王雪艳必定是在尔等面前摆足了中宫的架子,又十分尖酸刻薄得对你道:‘武昭仪!汝莫恃宠而骄,孤赐汝之物竟不屑受,拒而弗纳,可未将孤置于眼中?休忘陛下所宠者非独汝,尚有郑昭仪,陛下眷顾亦颇繁。今你拒绝孤的赏赐,当受惩诫。且出立半刻!’”
听罢,武昭仪怔住了!她如何也不曾想到,李治竟将王皇后刁难她所言学得一字不差!怔忡过后,又见李治模仿皇后的那副眼高于顶,骄横傲慢的样子,她终是忍俊不禁地咯咯娇笑起来。“不过是嘴上过年罢了,又伤不得妾半分。”随之,她又笑眯眯道:“再则,郑姊姊与妾极好,极投缘自不是别人妄图离间得了的!既然此物乃陛下赐郑姊姊的,妾设法为其讨要回来就是了!”
李治试探道:“你如何讨要回来?”
“这还不简单?就说,殿下赐妾重物妾原不当辞。昨日妾左性执拗,违抗殿下乃妾之过也。中宫即欲离间我等,必然受之。妾再将其送于姊姊,将此事告知中宫。此必然知晓我等不是那么好离间的!”
李治听罢,双眸闪亮犹如璀璨之星,哈哈笑着夸赞道:“妙计!丫头何时变得如此足智多谋了?即使不曾别一日,亦当刮目相看!”
武昭仪笑容灿烂道:“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女人!”一句话听得李治心里美滋滋的。他点点头道:“这倒也是!尔等且皆为贤女之列,聪哲之妇人。以群分投缘倒是最自然不过了!”继而,他眉峰一收,眉心打了个结颇为忧心道:“王雪艳不止因此放过你吧?”
武昭仪叹息道:“九郎既知晓,就不必再问了。”李治亦是叹息,一只手敷上她如娇花仙姬般的脸蛋儿,话语疼惜中带着些许赞赏:“你啊,真是个纯良贤惠的女子。好好的告状机会都能错过。”
双手环着李治的脖颈,武昭仪一句“错过就错过了吧,有九郎,有宏儿,妾就无所求了。”她言辞温婉,发于肺腑让人听到了她的心。
李治抚着她隆起的肚子,扬唇笑道:“如今还有他…”
窥贺兰夫人心意者除李治外,杨老夫人亦洞若观火。知长女恋慕不当恋之人,执念颇深,殊难为人所容与解。来长安二载长女竟弃双子于府第,悉付乳母照料,假借陪伴其妹为由朝夕出入双栖殿,蓄意营求与皇帝陛下独处之机。幸哉,皇帝女婿未为所动!
然此痴心女子性拗难驯。纵李治漠然处之,未予青眼乃至遣其侍奉疾恙之妃嫔以防其妒意作祟,对其妹萌生恶念,如此显明之拒斥之举,此女竟仍痴迷不悟,妄图登妹夫之龙榻。若将皇帝赐婚之事告之,令其幡然醒悟,亦为善策。归家之后,杨老夫人遂入长女居舍,挥袖示乳母与婢女携玉娘、敏郎出戏耍,有要事相告。
贺兰夫人方入门见其母色肃然似心怀愠怒,欲加训诫。贺兰夫人亲奉新熬七分火候之姜茶,置于杨老夫人座前案几,惴惴观老夫人之色而问“母亲怎生如此早归,可是不曾见到陛下?”
果然是痴心不死!杨老夫人掀起单眼眼皮瞄了长女一瞬言:“陛下命老身告汝,郑国公郭守慎欲娶汝,令老身为汝筹备嫁妆。”
贺兰夫人闻之,若遭雷殛,一时间魂魄俱失怔然呆立。良久,“哇”然号啕泪如雨下,抽泣得浑身颤抖声嘶力竭,肝肠寸断。
杨老夫人眉深锁,拍案切齿责曰:“哭甚,老夫还未亡也!”又道:“知女莫若母,汝之心思老妇岂有不知。尔今无非是见汝妹得宠汝亦生艳羡,妄思效娥皇女英。惜汝有意,郎却无情。为脱汝之纠缠,圣驾念汝妹之情,为汝择良配。汝当感恩,当断绝妄念!若传于外,汝不顾颜面,老身与玉娘、汝妹尚要颜面何存!”
贺兰夫人抽噎道:“陛下何以如此待我,呜呜呜。阿母,他是知晓女儿之心的啊他怎可如此待我!吾不过徐娘初始,岂已色衰?且一母同胞,陛下悦妹,何不能悦我?妹唯年少,侍奉男子之能岂及我?”
杨老夫人闻之,啼笑皆非,一时为女之执迷所气,竟难续言,唯坐席上频摇纨扇。贺兰夫人哭唤:“娘——”
杨老夫人霍然起,绷着徐娘之色警告长女道;“此乃圣旨,汝非教化王法之外人,何故如此执拗野性欲致我等险地呼!若敢再生事端,
老身必以汝二载丑事尽告玉娘、敏郎,看汝于儿女前何颜苟活!至郭家,汝亦当谨守本分!”言毕,拖着裙尾出至贺兰夫人舍。耳畔唯闻贺兰夫人于屋内竭斯底里哭号:“阿母不可如此偏心,娘,月娘为汝女,我岂非汝女!陛下,陛下,明知顺娘心,何忍绝情!”
杨老夫人怒而顿足,吩咐随侍仆妇:“看紧此不省心者,莫令其自戕,勿使武家蒙羞!此数日间,不许玉娘、敏郎入其室,莫使佳儿为其母所误,学那狐媚骄横之态!”
仆妇躬身应:“诺,老奴明了。”
因自家长姊贺兰夫人近些日子不再进宫,问及其母“许久不见阿姊入宫耍玩可是为何?一应嫁妆婚事皆有阿母操劳,长姊忙甚?”
杨老夫人却闪烁其词,王顾左右而言他的姿态,倒更勾起了武昭仪疑惑,心略有些莫名的不安又不知是为何。她时而在殿内踱步,时而轻抚腹部,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毫无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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