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仅是这样,齐暮还能再容忍一段时间,至少没有往回走。但不知是不是要测试她的容忍度,李之罔竟就在她这么想没多久后开始往回走,甚至为了照顾她的感受,还编造出“东西落在昨天休息的地方了”、“车轮有些松动,我们回昨天路过的那个村镇去修一下”等诸多谎言。
理所当然地,她爆发了。
“李之罔,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登上这架马车。”齐暮强硬地让李之罔停车,脸色发青地跳下车来,扶着马身走到车夫坐的位置,然后让他下车。
李之罔摸摸鼻子,没有任何解释地跳下来,并将马鞭递给她。或许在他看来,失去一切的齐暮应该知道在面对外界的艰辛时要学会妥协,可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一个尚活着的比你更明白她的犟脾气呢?
于是,他就眼睁睁的看着齐暮胡乱挥动马鞭,把马车开下了道。
当李之罔把她从车下抱出来时,她虽因淤伤而面色痛苦,但还是一把推开,然后又颤微着要去扶正马车。李之罔屡次去抓她的手,但她每次都敏锐地躲开,同时心中下誓,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他。
“你怎么了?”他还想掩饰。
“没什么,只是想体验一下盲女驾车是什么感觉。”齐暮强压着怒火,决定用冷漠来压过不忿。
李之罔顺着说道,“已经尝试过了,便还是由我来驾车吧。”
“不用。”齐暮再次打开他的手,“总有一天你会离开,我总得学会驾车。说实话,现在我有点后悔没有听取湖中僧前辈的建议,安上一对好看的眼睛了。”
“那我们再回去吧?”
“李之罔!”这一次齐暮是真的生气了,“你以为我没注意到你耍得小把戏是吗?你以为我瞎了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你以为我没有修为就是个废物了?我现在告诉你,没有你我一样能去岚望城,一样能完成我的使命。没有你!我的未来里绝不会再有你!”
“你...早就注意到了?”
李之罔慌了,他想靠近却不敢,伸出手来却畏畏缩缩。
“我对你真的很失望,真的。”一切过往瞬间烟消云散,如同回到二人初见的那个下着雨的早晨,倔强、一心求死的少女用薄冰般的冷漠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现在,请你离开,不要挡我的路。”
“对不起,但我是因为爱你才这样做的,我不想你去岚望城。”
“爱?”齐暮回过头来,显得那么不屑,“你爱我的什么,爱我的外表,还是爱我的形体,还是爱我那孤独到只要任何一个人就能闯进来的怀抱。或许吧,你真的爱我,但你的爱只是囚禁我的笼子罢了。”
“不要这样...”李之罔靠上来些,但还是隔了些距离,“你有想过吗,一旦到了岚望城你将要面对什么。隐藏在暗处的深海妖族、时时刻刻蠢蠢欲动的山妖、被扶植起来的拒敌城主齐轩,这些凭你现在的实力怎么对抗得过,我们先去别处,等修为高些、势力壮大些再行动不迟。”
“真的不迟吗?”齐暮突然发现眼前的男人是如此地陌生,陌生到她已不敢再相信,“我们曾推测过齐轩是被深海妖族推到台前来的,若是我再不行动,再不做出些事来,再过几年,谁还会记得拒敌齐氏?你的打算我明白,不过就是想着拖延,企图让我在时间的侵蚀下逐渐忘却一切。”
李之罔还想再解释,齐暮却继续道,“你如果真的爱我,就应该明白,你爱的齐暮只有一心想着复仇的齐暮才是真的,其他的绝不会是我,也不可能是我。可是,为什么你不能理解我,一次次地想把我给改变,让我再做不成齐暮。”
“对不起,我...我真的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害怕你太危险,我不能想象没有你存在的世界。”
齐暮呆在原地,两颊滚烫,一颗砰砰跳动的心脏就这么闯入了她从未见过光明的眼眸里。
“我们做个约定吧。”她亮出手腕抬起小拇指,“如果我们中的任何一人先对方而死,另一人都将跟随而去,因为无论是没有你的世界、还是没有我的世界,我们都无法忍受。你答应吗?”
不知道多少次握过她的手,但勾住小拇指的时候李之罔还是感觉到一阵颤栗,“我答应。我将为齐暮献出生命中的一切,以使她的生命长久、运道昌隆。”
从不避讳“死亡”二字的少女,最终还是用死来构筑起两人不散的纽带。
只可惜,后面确凿无疑的历史已经证明,无论少年郎还是少女,都没能遵守这个约定。兆天年,李之罔代替齐暮而死,而她没能做到同去,擦干眼泪后选择回到新南仙洲,重新拉起一支军队。兆天年,李之罔背着慕玄机回到南仙洲,得知齐暮的死讯,他也没能做到同去,而是选择北上王城。
他们从未忘记在兆天年的七月十三日许下的约定,只是一个早就想明白,一个很久之后才明白,漫长的人生中总有些事比爱情更重要。
波折虽起,路在前方。经过此事,李之罔再也不阻拦齐暮前往岚望城,反而比之前更快,他终于认识到了,他所爱的齐暮正是这样的齐暮,畏缩不前的齐暮从没停在他心中。
更由于之前隐隐的作对,齐暮这次顺理成章地提出了要守夜的想法。
李之罔没有反对,并非对齐暮的亏欠作祟,这还无法让他忽视外界的隐患,更为主要的是在镇渊州的日子,他切实看到了普通百姓在世家大族的领导下逐步恢复生产的过程,良善之辈如田中青瓜俯拾可得,同时由于对刚尽结束浩劫的畏惧与胆怯,世家大族并不敢立刻开始盘剥,整个州域反而显出一种欣欣向荣、万物共生的诡异感。
倘若这一切注定将要毁灭,你还会不改初心一砖一瓦地将它建得好看吗?
虽然答应让齐暮出来守夜,但李之罔并没蠢到把夜晚的危险全都丢给她,而是极尽所能地聊天,一边缓解她在夜深无眠的寂寞,一边抵御齐暮一直催促他睡觉的叮咛。不过上述的问题是齐暮提出来的。
实话实说,李之罔不太喜欢这样的问题,总感觉太过形而上,他更喜欢考虑明天做哪些菜,或许其中一道就是齐暮喜欢的菜肴,这样她就会动筷。但既然是她问得,他不能不答,沉思好一阵答道,“应该会的,结果虽然也很重要,但过程却也不可或缺,就像以悲剧结尾的绘本中不时出现的笑料,虽然主人公在故事终结时不免妻离子散、爱侣分道,但再回味过来时反而是其中的欢乐最为动容与难以忘怀。”
“那我们是不一样的人呢。”其实,齐暮如果没有生气得话,你能从她平淡的语调里感到一丝淡淡的爱意,“我不在意过程,只想要结果。如果付出了所有,却终是一无所得,那么在最开始我就会收手。就像害怕看见花的凋落,从一开始我就不会种下它。”
“你这话我有点耳熟。”在漫长的路上,李之罔曾提起过苏年锦以让她了解他的过去,“年锦姐很喜欢看绘本,之前我运镖的时候她就不止一次地让我顺道购买只在当地生产出售的独有绘本。无聊的时候,我便也翻阅过几次,其中一章短篇故事后面有首诗,倒是还记得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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