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门在白天的时候就被棠溪开了一个口子当观察窗,现在正好派上用场,我们三个本该顶天立地的大男人现在他娘的跟做贼似的,全部扒拉着那个大概长宽十厘米的小窗,探头探脑地往外看。

外面已经起了如同我前天见到的一样的大雾,不同于前天的那场大雾,我居然隐隐约约在其中看见了几道人影,体型不算大,甚至可以说有些小,就像是十岁不到的稚童。它们步履蹒跚,其中一个走起路来还有些瘸,这让我想到了白天的那些尸体。队医为了研究,切下了一具尸体的左脚,我当时在旁边,把那具尸体的身形看得很清楚。

可按照常理来说,尸体是不会走路的。我望向安灵序,想听他解释,他对着我摇了摇头,示意我继续看。我无法,只能又转头去看。

那些尸体很快分散开来,它们有预谋一般站定,接着居然开始摆动手脚,跳起舞来,动作整齐划一,非常得有秩序。

妈的,半夜一堆尸体给人跳广场舞,实在是过于惊悚了。

我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左右看了看身边看得认真的两位。很好,看上去啥事都没有,貌似起鸡皮疙瘩的只有我一个。

外头的动静持续了好一会儿,安灵序又看了几眼外头的情况,突然摘掉了防毒面具,抓着匕首就冲出了帐篷,扑进大雾里。我眼见着他冲进那些排列整齐的尸体里,跟抓鸡似的把其中一个给拎起来,紧接着又跑回了帐篷里。他把手里的东西扔在地上,吓我一跳,但仔细一看,确实是白天的那些尸体中的一具。

我们合力把尸体捆得结结实实的,它也直挺挺地站着,任由我们绑。我按捺不住好奇,戴上手套过去检查了一下,和白天不同,那些尸体的眼球上,嘴巴里,耳孔中,但凡身上有洞的地方,都爬满了一种和西瓜虫相似的圆形虫子。很像我在郁笃峥沙漠里看见的那种虫子,只是小太多了,跟北方蟑螂似的,小小的,有点可爱。

我掏了一只捏在手里,放在眼前瞅了瞅,转身去问安灵序:“你认识不?”

“傀儡尸虫,”安灵序解释道,“顾名思义,可以操控傀儡和尸体,算是蛊虫的一种,但不同于其他蛊虫的主死蛊灭,它们在主人死后依旧可以存活。它们主要依存在被制成傀儡的尸体身上,等待操控者下达命令,完成各种各样的活动。”

我撇了撇嘴,把被虫子狂追那段记忆从脑子里甩出去,我问:“它们对活人感兴趣吗?”

安灵序摇头:“不感兴趣,它们喜欢吃一种叫做鬼卿的植物花粉和居住在尸体身上,虽然闻起来有尸臭,但一般来说无毒,除非被人控制,要不然不会去碰活人的。遇见这些虫子你也别怕,往气味越大的地方跑就行了。”

我心里呵呵两声,总觉得在郁笃峥沙漠那次是自己着了别人的道,但到底是自己犯下的错误,我也没好意思怪别人,便对着安灵序和棠溪探究的目光摇了摇头,含含糊糊地应了句没事。

不对,我还没骂李二狗和棠溪呢!

我把虫子放回尸体上,看着它慢慢地爬回到尸体上,这才看向安灵序,伸手就想去摘防毒面具。

安灵序和棠溪同时按住了我,我眼神疑惑地看着他俩,嘟嘟囔囔地问:“凭什么你们能摘,我就不能了?”

安灵序被这个问题逗得笑起来,他拍了拍我的头,像是在逗狗。他解释道:“还记得你在桉歌山脉那间陵墓里吃进去的虫子吗?这些雾里的物质会让那些东西昏迷。”

我瞪大眼睛,想要大声说话,最后还是忍了,我强忍着恶心道:“你的意思是我身体里还有那些虫子?”

安灵序定定看我,嗯了一声。

我顿时语塞,反胃的感觉让我想吐,忍不住干呕,但又不能摘防毒面具,一下子更痛苦了。

棠溪见我干呕,伸手拍了拍我的背,他撇了眼安灵序,没好气地道:“他逗你玩呢,那些虫子已经被他清理完了,只是身体里的毒素残余,和雾气结合之后有问题而已。”

安灵序见恶作剧被人拆穿,低笑了一声。我一巴掌拍在安灵序大腿上,隔着防毒面具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安灵序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地转移话题:“现在你知道我说得一群水鬼是什么了吧?”

知道了,但是还是想抽他。

我没好气地应声,继而转头问棠溪:“那第一天晚上的那个上岸水鬼是什么东西?也是虫子控制的尸体吗?”

“不是,是活人,”棠溪道。

我有些纳闷:“你怎么知道的?”

棠溪沉吟片刻,似乎是在想怎么和我解释,最终他道:“如果是作为尸体,那么它的体重和它的身形根本不匹配,但是作为活人,它再加上某些增高的用品,那么它的身形就可以达到那种程度。具体的可以去看他的脚印,以他的深浅判断出它的大概体重,一个两米多的人,再怎么轻都不可能只有九十斤不到。按照常理推断,那个人应该是个老年人,因为他的步子虽然稳当,但是步幅相较于我们年轻人更短,脚印中脚后跟的压力也比脚掌重。而最重要的是,它有呼吸。”

好好好,完全没听明白,故依葫芦画瓢。

我就听懂了个老年人,于是笑嘻嘻地同棠溪他们开玩笑:“总不可能那个老头是布拓拉?这都五百多年了,这也不是老头是干尸了吧?”

他们两个闻言对视一眼,同时笑起来。

我继续我的天马行空:“知道我们来这里的,除了安家人也没别人了,安家人现在在别的坑里挖土,加上他们也不可能害他们族长,而我们在此之前知道我们会来昀靛湖,又是老人家的,就只有两个。”

棠溪挑眉看我:“你在怀疑那个饭店老板和饭店老板娘?”

我嘿嘿一笑:“谁说不是呢?”

棠溪一秒认同了我的看法,安灵序则略有疑惑地听我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他嗯了一声,继而问道:“何以见得?”

我刚想回答他,外头就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帐篷。

我们三个立刻噤了声,安灵序和棠溪推了我一把让我装死,他们两个则抓起两把唐刀,掀开帘子就冲了出去。

我犹豫了一下,抓了个手电筒,外头的雾已经散开了,今夜的月亮很亮,把地上的情况照得很清晰——除去那些站在那里站军姿的尸体,另外还有四个人缠斗在一起,棠溪和安灵序各打一个。

安灵序起手就是一个高踢腿,直冲着那个老头门面而去,可能是想着抓活的,他的动作停了一拍,擦着人老爷子的鼻尖而过,但他也没放过那老爷,沙包大的一拳就干在了人脸上。我眼睁睁看着那老头鼻子下面挂了两条红痕,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棠溪那边就比较简单了,他把对方几下撂倒后,跟抓小鸡崽子似的把作为他对手的老婆婆给拎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我,对着我招招手,让我把绳子拿过来。

那两个人被五花大绑起来,棠溪吹了声尖利的口哨,棠溪伙计接收到信息,全都动了起来,一个个从帐篷里钻出来,把外面还在罚站的尸体同样五花大绑之后,全部堆在一起,浇上火油,一把火烧了。

我们就着烧尸体的火光,打量那两个老头老太的脸,果不其然是我们曾经吃过饭的饭店老板和老板娘。两个人紧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真的昏过去了还是装的。

安灵序身上在老头的身上戳了好几下,那老头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额头上在一瞬间冒满了冷汗,他很有骨气,没有叫出声,只是恶狠狠地盯着我,鼻子里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配上他那两条红色的鼻血,显得他有些滑稽又有点可怜。

盯我干什么?我又没对他干什么,就连揍人的都是安灵序不是我。

没等我恼火,那老头就动了,他往我的脚边啐了一口痰,露出满是血的牙齿,他对着棠溪和安灵序笑道:“把他杀了给我吃,我就告诉你们一个关于长生的秘密,怎么样?”

几乎是老头的话音一落下,棠溪就掏出了枪在他的两只胳膊上开了两枪泄愤,他速度太快,我没拦住,只能当马后炮,阻止他往人脑袋上开枪。我抱着他的手臂死活不撒手,棠溪看上去有些无奈,直到他保证不冲动之后我才放开他。

可能这俩老伙计也没有想到我们会真的动手,老头的脸色变了一遍,咬牙挺住了。倒是一旁的老太先受不了了,她哀哀戚戚地瞧了眼闭上眼的老头,嘴里嚷嚷着:“说吧,老头子!我们这回是遇上硬茬子了!再不说连命都没了!”

可能是因为老太太恳求的声音太过于凄惨,老头没一会儿就憋不住了。他目光沉沉,死盯着我看,最后发出一声叹息:“如果你肯放了我,我就告诉你们湖底的东西是哪来的,怎么样?”

安灵序因为他这一句话也不耐烦起来,他捏了一把拳头,看样子是准备动手。

我拦住他,笑眯眯地对着那老头道:“可以,只要你肯说实话,我们就放了你们,我甚至可以割一块肉下来给你们吃。听说人类大腿根上的肉最嫩,你难道不想尝尝吗?”

看起来我的肉诱惑力很大,老头的眼睛亮了亮,犹豫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道:“事情要从一九四六年开始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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