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蠕动……
而在同时,在门关上的瞬间,门外,齐修远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这一觉他睡了许久,时间已经是深夜了。
席雨的诊所是开在远离喧嚣的郊外,远处居然就是一座白色的天主教堂,标志性的拱顶和扶壁显然是仿罗马。
而在那深沉如墨的夜空下,教堂最高处的罗马式尖顶仿佛神明的巨指,像是在指向天空中的什么。
齐修远循着它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架飞机如候鸟般划过云层,信标灯将一片云海染得血红,而在那上面是镀满银色光辉的圆月。
它本该是皎洁无瑕的,但是在齐修远的眼中,它却在闪烁着猩红,仿佛一盏风中孤灯。
【01:42:25】
……
【01:42:24】
……
【01:42:23】
……
那红色的数字上下排列在月亮上,整个圆月都被它晕染成暗红之色,像是一颗注视着地球的狰狞竖瞳,延伸而出的红晕便是眼球的血丝。
面对那颗竖瞳的注视,齐修远突然感到宇宙是这么小,小得仅将他一人禁锢于其中。
倒计时,从始至终,都未曾消失。
只是,早在九年前,它就不再出现于齐修远的眼前,而是在夜空皎洁月亮的表面。
而他的夜晚从那以后,只剩下如心脏一般脉动的黑色与红色,再无曾经的皎洁明亮。
而这些他从未告诉任何人。
倒计时最开始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年,就已经让他明白不会有人相信自己。
因为,一个人类不会相信自己无法理解的现象。
又或者说,它是人类无法解释的……存在。
似乎有什么人类无法解释的存在,将倒计时刻进了他的眼睛和脑子里,又将月亮变成了一个倒计时的机器,变成了一口不知为谁而鸣的丧钟。
“呼……”
齐修远的胸膛微微起伏,强行压下了心中的不安,低声道:“还剩一小时四十二分吗?”
啪嗒…啪嗒……
冷风吹起街上的落叶,两侧的路灯像是浮起的月亮,远处仿佛通往黑暗的尽头。
但齐修远抬起脚,任由落叶飒飒滚开,脚步没有迷茫和迟疑,大步走向黑夜的更深处。
倒计时的尽头是什么?
他不知道。
但现在的齐修远,心情平静,异常的平静。
他的样貌看起来应该是亲和温润风格的男生,但现在那双深黑色的眼眸里没了平时的笑意。
取而代之的,只剩下平静,平静得吓人。
即使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也没有丝毫暖意,冷得让人心抖。
这些年来没有任何人相信他的话,他也无法证明自己的话,再加上老爹当初在亿万人面前露出的癫狂丑态,导致他同样被人视作疯子和精神病……
就算是在梦中也在被那颗竖瞳注视着,从最开始的恐惧,到后来的愤怒和崩溃,再到后面的麻木和不解,最后学会撒谎和伪装,变成如今能够与其平静对视。
他被那颗眼睛注视了九年,他和那颗眼睛对视了五年。
九年,五年。
这一天,他等了十年。
从一个十四岁的青年,再到如今的二十四岁。
今天,他倒要看一看,折磨了它十年的东西,倒计时的尽头,究竟是什么。
嗡嗡!嗡嗡!
在齐修远目光闪烁之际,手边突然传来剧烈的震动,便低头看向手腕上的手环。
“我亲爱的弟弟,感觉怎么样啊?”
齐修远接通了通话,那边自顾自地开口道:“别怕,席雨在全国都是很有名的,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就是第五百三十九个被她治好的人了。”
齐修远的眼角不由自主抽了抽,冷笑道:“我看是你在怕吧?”
“……嘁。”腕表那边一噎,嘴硬道,“上天的时候都没怕,着陆回家我还会怕?如果不是为了走流程,我才懒得找你这臭小子……”
说到这里,那边突然顿了一下,语气如常嬉笑道:“对了,你前段时间去看老爹了吗?感觉他精神状态怎么样,有没有比以前好一点?”
闻言,齐修远不知不觉上扬的嘴角逐渐平缓,平静道:“还是那个样子,不是瑟缩在角落发呆,就是在嘀咕着有人要杀自己,现在连我这个儿子都不认了……”
话毕,两人一瞬间便陷入了死寂,只能听见那边沉重的呼吸。
2030年,十年前,两枚长征十一号运载火箭,先后将揽月着陆器和梦舟飞船送至地月转移轨道,两个飞行器在环月轨道成功进行交会对接。
他们那个身为航天员的老爹进入揽月着陆器,登陆月背成功开展了科学考察和样品采集。
但是,在返回地球的那一天,在全国直播的镜头面前,那个本该万众瞩目、享受鲜花和欢呼的老爹,却只得到了人们的恐惧和死寂。
齐修远当时只有十四岁,但至今依然记得那一幕。
舱室内的直播信号突然中断,返回舱在众目睽睽之下降落。
而当舱门打开,红色的雾气溢出,那道身影摇晃着走出,提着半截匕首,原本洁白的宇航服都被浸成血红,在一片死寂中,那一幕就像是超现实的人物油画。
面对眼前惊愕恐惧的无数人,他只说出了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他们来了。”
“我们,是血肉的卵巢,筵席的餐点。”
血肉的卵巢,筵席的餐点……
他所说的那些话,让所有人毛骨悚然。
因为,那不像是虔诚信徒在死亡前念诵的教义,更不像是在对什么人发起最恶毒的诅咒。
他的表情和语气太过平静了。
平静到不像是在无数人面前亲手杀了人。
平静到像是有什么存在借着他的口,向这个世界的人们宣告自己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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