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真不明白，老头子为什么会疯，明明之前都很正常的……”
似乎也想到了那一天，通话那边的人用齐修远听不到的声音呢喃几句，但很快便恢复了大大咧咧的语气说道：“先不管老头子了，你这两天等着看直播吧。”
“你哥我现在可是登陆月背第二人，老头子当年都没做到的，你看我是怎么在万众瞩目下走出返回舱的。”
听着那熟悉的强调，齐修远心中的压抑感散去些许，笑道：“我猜你应该还没告诉嫂子。”
“别！可别告诉她！”通话那边的人连忙阻止道，“你嫂子才生完孩子，我还想突然出现，给她个惊喜呢，你小子别搞我啊。”
齐修远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正想说什么，却听腕表里面传来陌生声音。
“好了好了先不说了。”那边急急忙忙地开口道，“你小子要是有时间，就去医院看看我的娃，那好歹也是你的宝贝侄子。”
“诶……”
齐修远突然想起了什么，正要开口追问，却只听到腕表传来忙音，不禁撇了撇嘴：“倒是把孩子取的名字告诉我啊，都当爹了还是这么不靠谱。”
放下抬起的手臂，他微微抬起眼帘，不知不觉间已经走进了车站。
嗡嗡！嗡嗡！
狂风吹起了些许枯叶，轰鸣声由远至近，在接近月台时，列车逐渐减速，如流梭般滑入月台内。
深夜时刻的列车很是宁静，除了些许乘客疲倦的鼾声，耳边只剩温柔的广播女声。
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齐修远单手托腮看向窗外，与夜空中那颗红色竖瞳平静对视。
【00：00：21】
……
【00：00：12】
……
【00：00：05】
……
红色的数字依然还在闪烁着，列车却驶入了一处隧道，耳边传来平稳低沉的嗡鸣，那颗猩红的眼睛被迅速遮蔽，眼前陷入了短暂的黑暗。
莫名的困意涌入脑海让眼皮低垂，齐修远不确定自己是否睁着眼睛，只是等待着前面一线光明的出现，在心中默默倒数着五秒的倒计时。
5、4、3、2、1……
0。
忽然，齐修远听到了风声，似乎有细小的砂砾从他的脸颊划过。
风声？砂砾？
列车上，为什么有风声和砂砾？
来不及思考更多，眼前逐渐出现了零星的光点。
然后，成百上千，无数光点从眼前深邃的黑暗中涌来，如海洋般将齐修远的视野彻底吞没，他一时竟分不清，那究竟是星海还是雨幕。
只感觉无限滂沱的伟大，无休无止地涌进脑海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再一次听见了声音。
像是木柴上蹦出的点点火星，发出细微到极点的奇怪声音，又像是有人在他的耳边呓语。
“这个世界的多数人，就像是一片片落叶，只能无助地在空中漂浮、翻滚、颤抖，最终无奈地委顿于地，化为下一代的养料，到死都没能看到尘世之外。”
祂说：“只有极少数人，能像沿着既定轨道运动的星辰一样，无常的命运之风吹不动他们，他们心中有着既定的方向。”
“现在，轮到你了。”
那声音几乎是附在齐修远的耳边所说，他甚至能够感受到温热的气息，让他的大脑皮层涌起酥麻战栗的感觉。
嗡！
一道蓝鲸歌喉般尖锐明亮的呼啸声突然在耳边响起。
周身的群星在一瞬之间退去，眼前重新变成黑色死寂的夜。
“叮叮~叮~咚~”
“女士们，先生们，华虹飞铁温馨提示，列车即将到达，孟加拉特别行政区达卡站，请下车的旅客提前做好下车准备，整理好行李，避免错拿或遗忘……”
“下一站，华域羊城站，预计到达所需时间……”
“1小时整。”
温柔知性的女声继续以英语重复，轻缓的声音在车厢中不断回荡着，忽远忽近，似乎永无止境……
“嗬！”
原本微弱起伏的胸膛一沉，齐修远像是险些溺死在水的人，猛地吸了一大口气睁开眼睛。
“1015！你醒了！”
“你小子居然真的挺过来了？”
最先听到的，是一个惊喜稚嫩的女孩声音，然后才是沉稳惊讶的男人声音。
还未适应面前黑暗的眼睛，依稀看到一道身影扑过来。
见状，脑袋还有些昏沉的齐修远，毫不犹豫便伸手摸向自己的腰间，却只摸了个空，反而被那道身影用力抱住了。
消瘦、矮小，像纸片一样轻薄……
这是齐修远脑海中冒出的第一印象，仿佛只要轻轻用力就可以将其折断。
但很快，他就感觉一股湿意，顺着脖颈，浸湿了肩膀处的衣物。
“呜哇哇！1015！你没死，你真的没死！”
那个女孩蹭着他的脖子，眼泪鼻涕都蹭在他身上，哭喊道：“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要让我一个人，呜呜！”
听着眼泪啪嗒啪嗒摔落的声音，咀嚼着略带湿气唤为孤独的话语，齐修远的眼睛逐渐适应了近乎无光的环境，侧头看清了那个莫名其妙抱住自己的身影。
乱糟糟像鸡窝一样的头发，脏兮兮的侧脸也看不出样貌，眼泪都在脸上变成了泥泞。
“你……”
一头雾水的齐修远正要问她是谁家的孩子，余光不经意向身旁一瞥，却让深黑的眼睛滞住，瞳孔不由一缩，凉气瞬间从背后蔓延到了全身。
车窗几乎是被木条封死的，但是从木条拼合的地方，他看到了一道微弱的缝隙，看到了倒映在窗上的脸。
或者说，是看到了他现在的面容。
那张脸神似他十四岁时的面容，但是却无比憔悴、苍白、形如枯槁，让那张本该明媚的脸透着瓷器般的易碎感。
甚至让人感觉，过于清晰真实的倒影，对这个孩子来说，都是一种残忍了。
但对齐修远冲击最大的，不是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而那面车窗之外的景象。
天是灰色的，看不到光亮。
只有远处的天际，云海中下沉的夕阳仿佛被溶化着，看上去无比压抑诡谲，像是鲜血在云海和太空中晕染弥漫开来，下方高楼废墟的钢筋水泥像是在流血。
看上去，就像是陷入沙沼中的亡者，痛苦挣扎着伸出的手臂，与血红的天空共同构成一副残暴诡异的画作……
“月亮呢？”齐修远的语气有些怪异。
天空中没有月亮……
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墙壁？
不，那是树，一棵无比恐怖的树！
在天地之间，唯一的一棵巨树矗立着，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尽头，只能勉强看到一面，越是往它的深处看，越是会被黯淡的天际吞没。
与之相比，周围那些高楼大厦的废墟矮小至极。
但是，它似乎已经枯死了。
扎根城市废墟中穿破云层与天空相接，干枯扭曲的红色树枝向周围延伸生长，就像是那片黑色天空跳动的血红脉络，居然呈现出一种妖丽诡谲的别样美感。
“那是所有人的陌路。”
低沉的男人声音再次传来：“数十亿年出现的生命起源，千百万年建立的智慧文明，在他们眼中，我们依然还是虫子。”
齐修远从惊愕中回过神，余光下意识扫过了周围。
从窗外转瞬间流逝的场景来看，他显然是在一艘列车的车厢内。
现在，他是半躺在一张床上的，并不是他不想坐起身来，是因为床铺的空间太小了，原本能睡两个人的上下两层床被改成了五层。
而列车的窗户都被木条封死了，木头上全是黑红色的油污，虫子蛀出的孔洞更是密密麻麻。
隐约能看到许多蓬头垢面、散发恶臭的人影，躺在密集的床铺上，交错走在狭窄的过道。
“这股味道也太过刺激了。”
尽管已经在尽量忍耐和伪装了，但齐修远的眼角还是抽了一下，心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还是蓝星吗？”
近乎密闭的环境，再加上极有可能超载的人数，让这里的空气糟糕到了极点。
没有月亮的世界，难道是古早文学影视作品中的“穿越”吗？
末世背景的世界？
倒计时的终点，就是如此？
就在齐修远思索之际，原本抱住他的瘦小身体突然被扯开。
下一刻，一道尖锐的破风声突然响起。
呲！！
刀刃掠过从窗外缝隙照进车厢的一缕光束，反射的寒芒映在齐修远瞬间一缩的瞳孔中。
实在太过突然了。
即使平时有练习格斗和健身健体的习惯，也根本想不到会有人毫无征兆直接出手。
而且一出手就是要划破他的喉咙，根本没有顾忌他现在十四岁的年龄，也完全不打算给他任何反应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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