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取得龙西县盐商经销权后,董彪终于心满意足。他设宴招待孙甫堂,坚持自己必须占有六成的股份,说只要孙甫堂妥协,他以后会全力支持孙甫堂的工作,通过他的运筹,每年在增加龙西县的财政拨款上就足以让孙甫堂捞到更多。在这个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社会,孙甫堂只有认怂。

由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董孙二人决定以高薪待遇叫回虾子来打理盐商生意,虾子也不敢抗命。

经过小彩花的劫难,让向来唯命是从的虾子醒悟了人生的命运多舛。尽管老板给的薪酬够高,他还是利用各种手段暗中谋利。只是他没有向上次那样将银子拿去挥霍,而是将积累的银子交给罗帮主,吩咐罗帮主拿这些钱重新创办采茶戏帮子,以完成小彩花未尽的振兴赣南采茶戏的夙愿。

罗帮主从临县一家频临倒闭的采茶帮子买来一位少年女主角,稍加指教,仿佛排练,终于一天,戏帮子在龙西县小剧场隆重开演。向往常一样,董彪孙县长端坐前排,每逢剧情高潮,观众一片博彩,董孙二人就在下面频频鼓掌。演出完毕,孙甫堂在众保镖的簇拥下匆匆离场。董彪仍意犹未尽,在饭店宴请女主角。当他翘着二郎腿意淫之时,见赤牯佬领着七八位菜刀帮打手进来。董彪先是瞠目,瞬间陪起笑脸。他殷勤地给赤牯佬递支烟,点上火。赤牯佬往椅子上一坐,说:“董兄,这位女主角是我妹子,你要是识相,别打主意!”

董彪连忙解释:“误会误会,只是想交个朋友。你们请,算我请客。”说完,灰溜溜离开。

其实董彪从不缺少饭局,他刚回到市府便受到小芸大哥的宴请。

原来小芸大哥要董彪帮助贷款,数目不小,十万块银元。董彪故作为难,小芸大哥伸出食指说:“你得一成。”

“得嘞!”董彪说。

“不过有个条件,”

“你说。”

“听说围堡黄家淮最近又有了新欢,你知道吗?”

董彪听后奸笑道:“这小子艳福不浅,捞上个旅馆老板娘,都带回围堡同居了。这婊子我见过,满有姿色。”

小芸大哥听后满脸怒色,说:“这样,你设法将围堡黄家在市里和县里的所有商铺查封掉。我另外再加你三千块银元!”

“成交!”董彪说。

这次董彪学乖了,他自己不出面,私下买通市府警方,让警方设下仙人跳,以围堡商铺店员通匪之名将围堡商铺查封。

民国四年,粤赣交界处。

九曲河是一条贯穿粤赣两省蜿蜒碧秀的珠江支流。千百年来,沿河两岸的先民依仗大河引水灌溉捕鱼捞虾为生。自辛亥革命以来,沿河两岸分别由粤赣两军把守,隔江而治。由于通商以及捕鱼纠纷,两岸居民不时会产生一些磨擦甚至械斗,有一次还引起粤赣两军之间的小规模擦枪交火。对于双方军界上层来说,小民的这些纠纷不算什么屁事。但对于军阀割据,拓疆略地来说,抗御卫戎,防范入侵就算是头等的大事了。

为了加强边界防务,隶属于直系军阀管辖的省府都督委派赣军第五师第三旅驻扎虔州,第三旅第一团进驻龙西县。

小暑这天,龙西县界皎阳似火,暑气熏蒸。赣军第一团官兵在骑着高头大马的副团长柴立夫的率领下,威风凛凛地开进龙西县城。孙县长带领一帮县府官员以及地方乡绅头顶烈日站在县城门口迎侯。

安置好全团官兵后,孙甫堂在县府大院摆上几桌饭菜招待排以上的官员吃饭。席间,由于酒菜准备有限,有两位向来不和的排长因争酒互掐起来,眼看双方就要动粗,惊动了在包间的柴立夫,他怒匆匆出来,挥着马鞭朝两人身上各抽一鞭,张着一口龅牙骂道:“娘屁!不分场合,丢尽老子的脸!”话完,命令徐营长将两人拉下去关禁闭。

这一下让众手下噤若寒蝉,各自胡吞乱塞填饱肚子后,纷纷悻然离席。

柴立夫酒足饭饱后,向孙县长告辞,领着贴身副官骑马往离别了十三年的自家老屋而去。

当他骑着马率领着兵佬盛气凌人的跨进城门的时候,有人立马认出了他,此人惶恐地跑回街道大声疾呼:“柴龅牙回来啦!柴龅牙当大官啦!”

昔日惧怕柴立夫的邻居们闻后纷纷紧闭家门,有几户曾经得罪过他的仇家纷纷收拾铺盖卷儿赶马车逃离县城躲避。柴立夫来到家门前,见大门紧锁。便掉转马头来到西街旧时故友赖子家,下马叩门,赖子见后又惊又喜,说:“行啊龅牙!走了十多年了,这回可光宗耀祖啦!”

“我家没人,知道我娘去哪儿啦?”柴立夫问。

“你走后第二年老人家就得病去世了。”赖子低叹一声。

“那我媳妇呢,也死了?”

“这个……你堂弟还住在老屋子,你去问他好了。”赖子欲说还休。

待柴立夫从堂弟嘴里得知他老婆的现状后,他顿时暴跳如雷,气急败坏地返回驻地,领着一连人马荷枪实弹地策马奔围堡而去。

这帮人来到围堡,骑马持枪将围堡团团围住。柴立夫骑在马上举着驳壳枪朝天空连放三枪后,连连喊道:“他娘的林小芳!快给老子出来!”

围堡城墙上一护卫家丁举枪瞄准柴立夫,不等他扣动扳机柴立夫抬手就是一枪将他击毙并从城墙上掉落下来。周义见此情景,略猜一二,知道抵挡不住这百十来个兵佬,便让护卫家丁放下武器,派人去传芳子。然后站在城墙上说:“长官息怒,我这就去给你开门。”

大门打开后,柴立夫率众骑马进了围堡。他命令兵佬将围堡人统统赶到大院,枪刺伺候。围堡人从未见过这么多凶神恶煞的兵佬,有些人惊吓地浑身上下直哆嗦。

周义朝柴立夫行了个江湖抱拳礼,说:“我是这里的管家,请问长官,来我们围堡有何公干?”

“公干个屁!老子是来领婆娘回家!你快让你家少爷黄家鸿和芳子站出来,否则我连你一块毙了!”柴立夫吼道。

不久芳子和家淮被兵佬从屋子里押出来。芳子一眼认出骑在马上的柴立夫,惊恐地扭头就跑,被两兵佬用枪顶住。柴立夫命令手下将芳子与家淮用绳子捆了,分别绑在大院里的两根雕刻有莲花瓣纹的石柱上。他飞胯下马,气势汹汹,不由分说,举起马鞭就朝芳子与家淮身上一顿乱抽。完后,怒气未消地用马鞭指着芳子骂道:“他娘屁!竟敢背着我公开偷人!看我现在不打死你!”

身上挨了几鞭子抽,芳子反而不怕了。她朝地上噴口吐沫,朝柴立夫骂道:“你个王八蛋!当年酒后打死人逃去当兵,一去就十多年渺无音信。我还以为你死在外边了呢!你走后,我辛辛苦苦服侍你老娘二年,老人家病死后我又替你披麻戴孝送终。你不认我的好,一回来就恩将仇报!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吗?你个忘恩负义的绿王八!”

柴立夫见芳子骂他绿王八,气得脸色铁青,二话不说,举起马鞭又朝芳子身上狠狠抽打。

这时,站在人群里的萱子实在不忍,冲向柴立夫要夺他手里的马鞭,在柴立夫的手腕上死命咬了一口,痛得柴立夫嗷嗷直叫。他使劲甩开萱子,欲伸手抽枪。此时周义大声呵斥:“你究竟是革命党还满清鹰犬?

这一声惊住了柴立夫,他放弃了枪杀萱子的念头,气急败坏地命令几个兵佬将萱子拉进厅堂里糟蹋。不一会,厅堂里传出萱子愤怒地咒骂声与凄惨地哭叫声。

此刻,站在人群中目睹这一切的李贵强忍不住了,他突然冲向身后一位持枪警戒的兵佬,一拳击中兵佬的颈腮,将兵佬击倒,顺势夺过兵佬的长枪,疾步冲向厅堂,举枪对几位正对萱子施暴的兵佬“啪啪”就是几枪,将多个兵佬击倒在地。待他迅速掉转枪口欲朝院子里的柴立夫瞄准射击之时,院子里的一排兵佬齐齐朝他“啪啪”开枪,瞬间将李贵打成筛子。

李贵娘见此,身子一软欲坠,被旁人搀扶住。众人被激怒了,纷纷摩拳擦掌,被前后的兵佬举枪顶着,动弹不得。周义朝柴立夫大声呵斥道:“够了!打住吧!你把整个围堡人全杀光了,你能逃脱得了这滔天大罪吗!”

周义这句话镇住了柴立夫,也恰好给了他悬崖勒马的台阶。他也怕事情闹得太大不好收场,便指使部下将被李贵打死打伤的兵佬抬上马背,押着芳子家淮离开了围堡。

回到团部驻地,柴立夫仍不解气。他让手下将芳子家淮绑在私刑室,用手指着家淮的鼻子问:“娘屁!你小子胆大包天!竟敢动我的女人!是谁让你这么干的?快说!”

“都是老娘作骚!有本事你冲我来!”芳子大声说道。

柴立夫挥鞭抽了芳子几下,对家淮说:“今天你小子不说话,老子就阉割了你!”话完又挥鞭往家淮身上一顿猛抽,打得家淮皮开肉绽,鲜血淋淋。家淮始终咬牙忍着,没吭一句声。

这让柴立夫肺都要气炸了,冲着家淮的嘴巴挥手就是一拳,只听“咯咂”一声,家淮被打断两颗门牙,满嘴冒血。家淮强忍疼痛,将断牙与鲜血全喷在柴立夫脸上,“绿王八!”家淮骂道。完后,用鄙夷的眼光盯着柴立夫邪笑起来。

柴立夫怒不可遏,伸手要拔手枪。芳子为救家淮,用哀求地目光望着柴立夫说:“求求你,别杀他,都是我的错。再说,你还不知道他家围堡的富裕,你要是杀了他,就等于砍断了一棵摇钱树。

柴立夫这才收了手。

芳子说:“围堡黄家拥有全县的盐商经销权,每年的进项都有二千两银子。家淮少爷上个月还进了一千六百两银子呢!是我亲眼所见,绝无谎言!不过前些天这个聚宝盆给别人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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