虾子朝帮主眨巴下眼:“小的正是。请问您是……?”

“我是你妹子戏帮子的罗帮主啊……哎,自从你妹子死后就没几个人看戏了,罪过哦!”罗帮主话完,忍不住用袖子去擦眼泪。又问:“你不是当上阔老板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卖菜?”

虾子听后双眼泪湿,连连摇头,长叹一口气。

原来他被家淮赶出码头盐库后就断了经济来源,偏偏他发达时又大肆挥霍,还勾搭上一个女相好,此女从虾子身上揩不到油水后,她丈夫便提刀恐吓虾子要赔偿精神损失,将虾子仅存的几十两银子也收刮干净。虾子家里大大小小五六张嘴要吃饭,他又没有其他技俩,只好摆摊卖菜挣点小钱维持家用。

听了虾子的诉说,罗帮主叹口气:“你这是自找啊!”临走时他又说:“你妹就是偷人,也不该被打死啊!人家女人偷人,都晓得找你算账。你是死人啊?就不会找那个有枪的王八蛋陪些银子?”

“找了,被打出来了。警方都说证据不足。人家有权有势,惹不起啊!”虾子说。

罗帮主有位拜过把子的兄弟,常年混迹于虔州府城东一带,手下有几十名随从。此人虎背熊腰,喜欢赤膊打架,人取外号赤膊佬。手下弟兄斗殴时惯用菜刀,江湖上又称菜刀帮。帮里大多人自有操业,少数人以帮人看场子为生。见虾子如此落难,也想替小彩花报仇,罗帮主决定上虔州府找赤牯佬,请他帮忙讨个公道。

赤牯佬是条讲义气的汉子,也喜欢打抱不平。听了虾子的诉说后说,看在罗大哥的面子上,怎么也要出手相助。他先让虾子在市府踩点,设法绑架董彪老婆,吸引警察及众人围观,提出赔偿要求。但只是制造舆论,不要伤害她。如果董彪识趣,自然会送银子上门。假如董彪赖账,他自有办法。

虾子经过几天踩点,终于在梅子下车步入学校大门时突然从路边窜出用尖刀顶在梅子的颈脖上,并对举枪向着他的梅子保镖大声喊道:“快去报告你的主子董彪!他杀了我的妹子,让他拿一百两银子前来赎命!”

见此状况,大街上的行人们纷纷住脚,学校内外的师生们也纷纷簇拥而来,尖叫声呼唤声响成一片。

不一会,一位警察跑了过来,见梅子被虾子的尖刀紧紧地顶住颈脖,就对保镖吼道:“你在这里有卵用!还不快去喊她老公过来!”

见保镖离开后,警察开始耐心地劝慰虾子,说他也晓得小彩花被杀的事情,但人死不能复生。他要虾子不要着急,等下董彪会拿钱来赎人的……

片刻后,几倆小轿车呼啸着飞驶过来,董彪与七八个随从从车上下来,举枪就朝虾子围了过去。警察大声责问董彪:“你拿钱来了没?”

董彪鄙夷地说:“想钱?我今天要他的命!“说完,命令同伙随时准备朝虾子开枪。

警察听后也举枪命令董彪一行人不准开枪。

梅子见此脸色气得煞青,她想不到在董彪眼里自己的命还不如一百两银子!她朝董彪大声怒吼:“都不准开枪!让我死好了!”

虾子本不就不想伤害梅子,见梅子在如此危险的时刻还在自己老公面替自己说话,顿时让他感动,它不忍心再折磨梅子,扔下刀子,蹲在地上捂脸呜呜大哭起来。

董彪迅疾向前要殴打吓子,被警察挡住。警察用手铐铐住虾子,将虾子押往警局。

提审虾子的警察知道小彩花的案件,他们记得当时董彪父亲曾经对警方担保董彪被放出后会对小彩花家属进行赔偿。那个晓得董家事后竟会分文不出。于是警察纷纷谴责董家卑鄙无耻。考虑到既然虾子是以绑架董彪老婆为幌子迫使董彪给予赔偿金,并未对被绑人行使有实质性的伤害,警方将虾子拘留三天后将他放了出来。

其实虾子在绑架梅子的时候赤牯佬当时就在现场,那位警察也是赤牯佬事先安排的兄弟。见董彪如此的不知好歹,赤牯佬决定亲自搞定他。

这天下午,董彪下班后开着小轿车从银行出来,在大街上转了好几圈后,拐进城南一条狭窄的小巷停下。他手里拎着几包糕点下车后走进自己情人家大门,保镖则在门外蹲守。赤牯佬一手下装成路人走过,突然转身挥拳猛击保镖的肚子,另一人迅即用手捂住保镖的嘴巴将保镖拖走。不一会,只听大门咯吱一响,董彪刚走出大门,一把菜刀便架在他的颈脖上。

“你们是什么人?”董彪惊愕地问。

赤牯佬“啪啪”扇了他两耳光:“听说过东城的菜刀帮吗?明人不说假话,老子就是菜刀帮帮主赤牯佬!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要想活命,赶快让人取一百两银子来!”

在虔州府,无人不晓菜刀帮。董彪听后,明白是为了虾子的事情。为了活命,他让保镖立刻回去找他的秘书取钱,并告知不许惊动警方。

赤牯佬拿到钱后,董彪嬉皮笑脸地对赤牯佬说不打不成交,想改天请赤牯佬一起吃饭顺便交个朋友。赤牯佬朝地上吐口唾沫,说王八蛋才会搭理你这种卑鄙小人!

虾子从赤牯佬手里接过银子,激动地不停朝赤牯佬鞠躬作揖,非要拿出一半银子报答。赤牯佬不肯收,离开时还豪爽地对罗帮主说以后如有难事不要见外,都是结拜兄弟,尽管找他。

虾子经过这番周折,也深感罗帮主的为人。他让罗帮主几个手下跟着自己学卖菜,并硬要将三十两银子塞给罗帮主,并说罗帮主不收他就翻脸。这些钱对正处于极度困难的戏帮子来说正好是雪中送炭,罗帮主为此也对虾子深表谢意。

经过这接二连三的惊吓,让梅子对当下自身所处大家庭的人和事产生格外的愤慨和失望,也对董彪个人的卑劣人格产生极度的反感和厌恶。她感觉再这样提心吊胆的苟活下去,自己迟早会被逼死或逼疯。她决然带着一双儿女,连招呼也不打就离开了虔州。她也厌恶濂水镇的娘家,连夜乘船沿赣江走水路来到省府投奔自己在教会学校的女闺蜜,如今在省府供职的香子这里,不久经香子帮助,梅子在省府下属的矿业局谋得一份不错的差事,从此在省府安顿下来。

梅子的不辞而别,特别是带走了董彪父母亲的这对心肝宝贝,让两位老人大动肝火,责骂董彪不孝与无能,这又使董彪对孙甫堂及围堡人恨得咬牙切齿。自从小彩花被自己误杀以后,他就怀疑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切都与孙甫堂有关。孙甫堂为了保住盐商这个聚宝盆,也为了报夺爱之仇,私下向家淮透露自己与小彩花的秘密爱巢,又指使家淮向从未相识的梅子告密,并引诱梅子一同前来捉奸。至于性格懦弱的虾子,前两天竟也敢当街绑架梅子?还有虾子是怎么认识菜刀帮的?菜刀帮又凭什么无缘无故地与自己作对?这一切都是瘌痢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除了孙甫堂具备这些能力,别无他人!他发誓要报复孙甫堂和围堡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想,既然来明的,斗不过土匪也惹不起黑帮,那就来暗的,用软刀子割肉,不但要割得你喊痛,还要让你找不到刀手!

董彪先派手下暗中调查孙甫堂与家淮在盐商营销中的内幕情况,发现孙甫堂并未按照市府所说的收回盐商经销权后进行公开招商,而是以物归原主的名义私下将盐商经销权交给了围堡黄家淮。这分明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嘛!通过调查还发现更大的惊喜:黄家淮违规将弄来的食盐以低价向好几个邻县进行倾销,严重扰乱全市盐商市场,而且这部份利润还隐瞒没有向税务机关缴税!好家伙,逮着了这些把柄,这下足够让这两小子吃不了兜着走了!

董彪明白,假如走白道,顶着如此罪名,再通过自己的搅合,加以官府的重压,足可以将孙甫堂的官位连降三级,也可以将围堡罚得倾家荡产。只不过董彪毕竟是聪明绝顶之人,他才不会顾及官府的什么鸟利益,他认为这是下策;那什么才是上策?私下讹诈呀!他要利用这次机会大捞一把,最起码要将给刁拐骗去的那十万块银元先弄回来!

为了亲自证实手下人提供的情报,他特意在色情酒店设宴,请来龙西县商业部门和税务部门的头头,称兄道弟,推杯换盏,恣意欢娱。盛情难却之下,他们答应向董彪提供与围堡黄家淮盐业经销公司相关的一切数据资料。

董彪还乔装打扮亲赴县码头查看各路商船的运盐情况,用小费引诱船老大提供盐库经销的商业机密。他觉得所有证据收集齐全后,设下鸿门宴等孙甫堂与黄家淮上门瓮中捉鳖。

接到宴请,让孙黄二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特别是家淮,认为像董彪这种有权有势的人物,突然请自己赴宴,肯定有什么阴谋。孙甫堂倒是见过世面的人,再说他在省府有靠山。官场上尔虞我诈的事见的多了,到头来就看谁背后的靠山硬。他想董彪无非就是想从自己手里劫财。他安慰家淮宽心,保他没事。

二人走进宴厅,董彪笑脸相迎。在一番推杯换盏后,董彪切入正题。他阴阳怪气的说:“县长大人近来可是喜讯连连啊!今年上半年全市工商总计金额,龙西县排名第二。全市粮食供库总量,龙西县排名第一。照这样发展下去,孙大县长必将前途无量呦!”

孙甫堂谦恭一笑:“孙某不才,全依仗省府都督大人栽培和本地各位同仁鼎力支持!”

董彪话题一转:“可听说你们龙西县税费增长速度却不如其他县哦!”

董彪话里代刺,击中孙甫堂痛点。孙甫堂脸色一沉,说:“别绕圈子,董行长有话直说。”

“好!孙县长说话痛快!”董彪拍拍手,示意他人离开。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函封,啪地甩在桌上,厉声说:“有人举报你县长大人假公济私,贪赃枉法,私通不法奸商黄家淮垄断食盐市场,肆意降价,向邻县倾销食盐,严重扰乱市场秩序。请问孙大县长,有没有这回事啊?”

孙甫堂早有防备,说:“民国司法规定,严保私有资产不受侵犯。至于围堡的盐商经销权,原本就是溥老夫人所有。我只不过是物归原主,并无违权。”

“混帐话!你把市府要将盐业经销权进行公开招商的话权当儿戏吗?”董彪气急败坏说。

“董大行长息怒,我有县府与围堡黄家共同签订的合约。”孙甫堂语气镇定地说。“至于你说的所谓向邻县倾销食盐,行长大人,只要政府没有明文限制,买卖自由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你这是狡辩!”董彪竭斯底里地嚎叫。

“不吃白不吃!家淮动筷子。”

听孙甫堂话后,家淮面对满桌的美味佳肴狼吞虎咽起来。

这天,孙甫堂因偶感小恙,上午九时许方到县府,刚踏上办公楼台阶,秘书即来传话,说刚才市府唐督办来电话,有事找你,让你即刻去市府一趟,有要事商谈。孙甫堂不敢怠慢,连忙带上秘书乘车赶到市府,进了唐督办办公室。

见了唐督办,孙甫堂点头哈腰先打个招呼,唐督办面色阴冷地挥手让座后,他找了个角落的椅子坐下。室内还坐着二人,唐督办分别做了介绍,一位是市府统调局庄副局长,另一位是市府税务局严副局长。完后唐督办拖着官腔问:“孙县长,知道今天让你特地赶来为了什么事嘛?”

见这架势,孙甫堂预感不妙,他心理咯噔一下,谦恭地回答:“请唐督办明鉴。”

“看来你是不进棺材不掉泪啊!”唐督办将手里的一份函件袋拿起后往桌子上一拍,声色俱厉地说道:“有人举报你在县里的盐商经销市场上与不法奸商黄家淮相互勾结,滥用职权,贪赃枉法,严重扰乱市场秩序。甚至还偷税漏税,从而骗取政府巨额款项!有没有这么回事啊?”

“禀报唐督办,这是有人在故意捏造,栽赃陷害!”孙甫堂说。

“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唐督办拍案而起。“我代表市府,从现在起,暂停你的一切职务,积极配合统调部门与税务部门对你的严格审查,听明白了吗?”

“在下明白!”孙甫堂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直落而下。

孙甫堂原以为凭自己的老谋深算,董彪会拿自己没有办法。没想到董彪势力那么大,这回却搬出市府的唐督办来整自己,他顿感事情没那么简单。别小看督办这个官职,就如同朝廷的监御史,是官怕三分。他回到家里,收拾好行囊,从密柜里取出二张银票,独自奔省府去面见他的主子。

孙甫堂的动向尽在董彪的掌控之中。见孙甫堂一走,董彪就开始行动。与他早就密商好的县府警察局长立刻率领一彪人马包围了围堡,将家淮抓走。见了如此多的警察,围堡人也不敢抵抗。还以为家淮又在外面犯了什么法。但周义心里有数,围堡的聚宝盆盐商经销权这回又被官吏再次夺去了。

四天后,孙甫堂风尘仆仆从省府回来,照样稳稳当当地做他的县长。

码头盐库的生意也照样红红火火。只是赶走了李贵,又换回了虾子。

龙西县黄氏盐业经销公司的招牌换成了董氏盐业经销公司。其他什么都没有变化。

也许是董彪出于对老鹰山土匪的顾忌,家淮在拘押所没受到什么为难。在周义交了一百两银子的罚款后,家淮被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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