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刁拐说：“表哥你是个干大事的人，不会在意这小打小闹的营生。”

“昨天你说这布料是英国叫什么名的织布机生产出来的？”董彪问。

“汤普织布机，是英国老牌汤普制造商生产的，上海有名的民生织造公司引进了十台，半年前刚生产出第一批产品。”

听刁拐话后，董彪脑子里顿感觉五味杂陈。自民国以来，由于大量引进西方国家的先进制造技术，民族工业迅猛发展。就拿市里卢氏制造公司（小芸大哥公司）来说，短短几年，创办了洋火厂，织布厂等实业，赚得是盆满钵满，说话的口气都硬过自己几倍。自己虽然家族势力雄厚，但经营的都是一些老旧的行当，虽说盈利不错，但与卢氏这类公司相比，落差太大。再不改弦更张，长期下去必将会被淘汰。其实董彪脑子里早就有创办先进制造业的想法，只不过是一时找不到好的门道。

这回听刁拐一番话，让他做出决断。问：“你去过上海那家制造公司吗？”

“去过考察。”

“亲眼看到过汤普织布机？”

“看到过。”

“很好！这样，你去准备一下，过几天陪我去趟上海。”董彪说。

四天后，董彪与刁拐奔上了前往上海的路程。

来到上海民生织布公司，有关负责人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带他们参观了生产车间，见到了体态庞大的汤普织布机。这些都是董彪亲眼所见，让他十分满意。经过充分协商，董彪当场拍板，由民生织布公司代理，向英国汤普制造商购进六台汤普织布机，代理费为整购价一成。

回到虔州，董彪迅速给上海民生织布公司办理了十万银元汇票，这边忙着商业注册购置厂房等事宜。等一切事务办妥只等机器进厂开工之时，上海这边却迟迟没有按规定期限交货。董彪连忙打长途电话过去，回答是：扯蛋！我们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汇票帐号也不是我们的，而且我们公司根本就没有这名所谓的负责人！

董彪听后脑子一炸，撂下电话就直奔刁拐公司，见大门紧锁。他又慌忙跑到刁拐家，听刁拐母亲说刁拐半个月了都没回过家。董彪顿时瘫坐在地，感觉大脑剧烈炸疼，他醒悟过来，自己中了刁拐的仙人跳了！

他回家取出手枪，发疯似的全城寻找刁拐，恨不得立刻杀了他，以解切肤之痛。尽管他知道这辈子都可能再见不到刁拐，但他还是紧握手枪满城狂奔。

不久后，他得知孙甫堂手握全县盐商经销权，为了弥补些被刁拐所骗的经济损失，他设宴款待孙甫堂。当孙甫堂明白董彪的目的后，却一口拒绝。说这事已经闹得过大，自己的乌纱帽都差点被摘掉。而且市府也令他限期收回县里的盐商经销权，重新招商。董彪说胡扯！我可以竞标啊。孙甫堂还是没有松口。

这事让董彪气得不行，于是他设法暗暗报复孙甫堂。利用他手上掌握的权利，以各种借口断拨龙西县的财政经费。县府缺钱运转，职员发不出薪水，员工们怨声载道，甚至有些警察和税务员罢工抗议。将孙甫堂搞得坐立不安，焦头烂额。他晓得是董彪背后搞得鬼，成天寻思着如何解开董彪这个心结。

这天下午，他设盛宴招待董彪，完后又领董彪去小剧场看戏，散戏后又设夜宵，特意让主角小彩花作陪。

在整个夜宵间，小彩花在董彪面前又唱又跳，尽显风骚。董彪在看戏时就被小彩花深深迷着了，眼看此白娘子如此钟情于许仙，送上嘴边的香肉岂有不叼之理？于是两人眉来眼去，打情骂俏，片刻功夫就直接进入主题。

董彪不会不明白孙甫堂的用意，可但凡是个男人又有谁能抗拒得了如此诱惑？孙甫堂的忍痛割爱让董彪对他的报复有所收敛，也使孙甫堂暂时摆脱了艰难尴尬的局面。

面对风姿绰约千娇百媚的小彩花，董彪就如同被七仙女勾去了魂魄，爱不忍释。小彩花更不愿放手这位有钱有势的男人，使劲浑身解数竭尽所能供其淫欲。一场场酣畅淋漓的欢愉让董彪渐渐上瘾，于是两人经常成双成对，共赴爱巢。

走多了夜路总会遇上鬼，董彪与小彩花的野合终被老鹰山人发现。为了达到狗咬狗的目的，家淮派安仔下山通知李贵，让李贵设法使家淮相信董彪就是孙甫堂在市府的靠山，唆使家淮领着董彪老婆一起去小彩花住地捉奸。

董彪老婆也曾听闻董彪的这种丑事，见家淮如此信誓旦旦打保票这次能百分百捉奸，便跟随家淮一路前往小彩花住地。

家淮翻身越墙，打开院门让董彪老婆进入院内。接近屋门，听屋内传出一对男女纵情交媾的淫声。家淮使劲气力一脚破门，与董彪老婆同时冲进屋内，引起小彩花惊诧地尖叫起来。董彪一看是家淮与他老婆，慌乱中伸手抓住床边的手枪就要朝家淮开枪。家淮早有准备，挥舞着手里的木棍击中董彪持枪的右手，顺势冲向前抓住董彪持枪的手腕，两人在争夺手枪时突然触动了扳机，“啪”地一声枪响，子弹击中惊慌失措愣站在一旁小彩花的胸口上，小彩花当场毙命。家淮趁董彪扭头瞅看小彩花的瞬间，张口狠狠咬董彪的手腕，董彪忍痛不支，手掌一松，手枪跌落在地，家淮迅速弯腰欲捡手枪，董彪见势不妙迅即逃出屋子。

家淮捡起手枪快步追了出去，无奈天黑，家淮朝董彪背影接连开了几枪并未击中目标，董彪迅即消失在黑夜里。

家淮趁着夜色骑马赶回围堡，毕竟打死了人，而且现场证人又仅是董彪老婆。由于后怕，尽管他与周义不对付，还是将事情告诉了周义。

周义立马意识到家淮犯了大忌，他知道董彪家族在虔州的雄厚势力。他规劝家淮暂时出门躲避，以防不测。

接连三天，见小彩花没有参加演出，家人也未曾见其露面，小彩花的闺蜜见势不妙，领着戏帮人来到市郊小彩花的秘密居所，这时众人才发现小彩花已经被人枪杀。

经过警方现场侦查，发现在院子角落丢弃的一把手枪。经查证，该手枪属勃朗宁手枪，为董彪所持有，并在手枪上发现了董彪的指纹。另外，有人举证，发现董彪与小彩花确有私通。于是警方将董彪实施拘押。

至于董彪老婆为何拒绝为董彪举证，一是她认为小彩花死得活该！二是恨董彪背叛自己，也怕自己无缘无故惹来一身骚。三是她看清了枪响时手枪在董彪的手上，被整是咎由自取。既然人已经死了，她情愿缄默其口，不想再伤害那位通风报信并帮助自己捉奸的好心人。

由于证据不足，再加上董彪父亲与市府官员的通融，第三天董彪就被警方放了出来。

董彪被放的消息迅速传到周义的耳里，他见家淮仍卷缩在围堡不走，便好心呵斥。家淮无奈，备了几天的用食后便离开围堡躲进了山里。

不出周义所料，家淮离开围堡的第二天，董彪就领着一帮人马鸣着枪杀进了围堡。经过严密搜查，就连粮仓马棚也翻了个底朝天，没有发现家淮的身影。董彪一气之下，让手下放火烧了围堡的马棚，完后怒气未消地率众离开了围堡。

接连三天，周义派人进山四处寻找家淮，均未寻觅到家淮的踪影。

原来家淮第一天就隐藏在离围堡不很远的山里，谁料当晚就下起了大雨，瞬间将他淋成个落汤鸡。一阵晚风袭来，冷得他瑟瑟发抖。第二天他听见围堡方向传来好几声枪响，吓得他远离围堡来到几年前杀死二舅与老掐的那栋破院里。

远山里的夜晚，万籁俱寂。远望起伏交错的耸峰黑影，犹如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魑魅魍魉，甚是吓人。蹲在角落里的家淮卷缩着身子，静听着外面滴答滴答的小雨声。他不敢瞌睡，因为心里头还留有当年在此地连杀两人的恐怖阴影。第二天午夜他实在是熬不住了，蹲着蹲着就进入了梦里。梦中的自己正坐在破院里的板凳上喝茶，忽然觉察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听见老掐的语音：“溥老二，埋人的地洞我挖好了！”话完，老掐举着铁锹就朝他头上砍下来。他惊恐万分，大声呼叫：“救命！”即瞬之间，家淮被恶梦吓醒，一摸额头，已是大汗淋淋。

他觉得这个鬼地方再也待不下去了，第二天一大早他就离开此地朝围堡方向走去。幸好在路上遇见寻找他的家丁李贵，这才结束了这段非人的逃离历程。

为了家淮以及围堡人今后的人身安全，周义决定哪怕是拼了自己这条老命，也要除掉董彪。正当他着手筹划之时，英子与安仔悄悄潜伏在围堡附近。

安仔通过李贵传话，周义独身离开围堡来到附近丛林里。听了周义的想法后，英子立马反对。她说周义年岁已大，完全没必要去冒这个风险。她现在就可以拍板，这件事必须由老鹰山人来做。

回到老鹰山，英子将此事与家滨说后，尽管家滨不大同意，但知道只要英子决定了的事，哪怕是阎王老子也无法阻挡。在家滨等人的缜密筹划下，定下了行刺董彪的计划。

月末的几天时间，家滨等人一直在设伏点静静守候着。

此地是一处山隘口，周围全是山林。一条细小的石子马路在群山之间蜿蜒而过。这个山隘口正是董彪小轿车每次回濂水镇的必经之路。

这一天傍晚，站在山顶上望哨的安仔忽然朝山下晃动着旗子，英子知道战斗即将打响。

家滨命令手下将几块巨石从山上推下堵死马路，同时要大伙举枪瞄准目标，听命令后同时迅速开枪。

片刻后，前方传来一阵汽车的马达声。不一会，一辆黑色轿车被马路上的巨石挡住停下。只见从车上下来三个人，家滨看准了其中一人正是董彪。家淮大声喊道：开枪！话音刚落，“啪啪啪”十几条枪同时朝目标射击，随着枪响，瞬间将一人击毙，另一人被击中腹部后挣扎着斜躺在地上。

董彪最狡猾，听见枪响后迅速地绕到车后，并拔枪进行回击。他没开上两枪，起身离开汽车拼命往回路奔跑。家滨见后迅速下山追击，英子跑下山后朝受伤的男人“啪啪”补了两枪，然后走到车前，举枪瞄准车内，大声喊道：“董彪老婆在里面吗？你快出来，我们老大说了，不杀你！”

听英子的话后，董彪老婆颤巍巍走出汽车。英子问她车内还有人不？此女惊恐地摇摇头。

这边家滨与安仔正追着董彪，董彪仿佛很熟悉这里的地形。他沿着近道一路狂奔，不一会就跑进一个村落里。他见后面的家滨追得紧，不敢敲村户门耽误躲藏时间。他跑到村尽头一户人家的粪坑边，一个猛扎潜入进去。

这时候，家滨安仔已经追入村里，却不见了董彪的踪影。这个有着几十户人家的村子，似乎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激烈枪声，家家户户房门紧闭，村里村外空无一人。家滨围绕村庄边巡视边心里琢磨着：现在村民各家都有防备，不少人家里还备有火枪，若要是每家每户都硬闯进去搜查，也许会遭遇抵抗与阻击，难免会产生枪战，相互也必将产生伤亡。这样代价太大，再说伤害无辜百姓也不符合老鹰山向来的行事风格。

“这回算他命大！“家滨心有不干地说道。

董彪不愧为是人中之凤！

自亲手打死老鹰山匪首老雕之后，他就知道这帮土匪绝不会放过自己。从那时起他就对这道回濂水镇必走的山隘关口引起了关注，并对这座能让自己脱险的村落民情以及其周围的环境进行了多次细致地观察。他仿佛是隋末唐初的神算子袁天罡千年转世，终于在多年之后准确地印证了自己的预测，并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不过，这一顿粪坑的美味佳肴也让他尽情地享受了个够，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在有生之年遇上这天降大运的。

接下来家滨又设计绑架了孙甫堂的老婆。

孙甫堂在自家门前得到一支信镖后，这回算是彻底被家滨击中了七寸！无论与公与私，他都不能像前几次那样，光明正大威风凛凛地与土匪拼个你死我活。董彪的势力如此强大，人又如此的聪明绝顶，还不照样阴沟里翻船，满盘皆输。他觉得这回真是无解了，只好去找围堡周义求饶，让周义转告老鹰山的好汉，表示自家除了对老鹰山如愿供奉两千块银元的救赎金以外，还愿意奉还本属围堡的盐商经营权。小山虎和周义对他均有刻骨仇恨。去財不说，关键是能否消灾。还不知道周义是否愿意帮自己这个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