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还有谁呀?“英子说。

“看来他跟县里警方很熟。这样,现在我们手里有些钱,你去找他,看他能不能帮我们买几把汉阳造?”

“嗯。”英子回答。

第二天,英子约周义在濂水镇见面。听英子说要买枪的事后,周义满口答应。此时,郭永槐正领着二位家丁在镇上兜悠,见了周义,忙向前说话:“周义兄,这二天我手上刚有笔进项,正好可以支付我方修水渠一半的银子……”

不等郭永槐说完,周义急忙说道:“太好了,郭老您这是雪里送炭啊!”

英子趁机溜走。

郭永槐回头看着英子的背影,似乎想起了什么。周义见机告辞离开。

郭永槐立在原地思绪半天,他一拍大腿:“他娘的周义通匪!”话完,命令手下人赶忙去追英子。

英子早已策马离开了镇子。

见英子周义瞬间就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郭永槐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混蛋!”他狠狠地骂一声,掉头就往朱大户家走去。

见了朱大户,郭永槐就将刚才的事说了。朱大户也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连忙派手下赶到虔州府找女婿银行副行长董彪,要董彪找孙县长施压,抓周义进牢房。凭董彪在虔州的势力,抓一个围堡管家仅是小菜一碟。他找到孙甫堂,两人一合议,孙甫堂却觉得此事仍存在蹊跷。周义是什么时候与女土匪认识的?他究竟与土匪是不是同谋?在这些疑惑还没有认证之前,仅凭两人的一次会面就认定周义通匪,从逻辑上讲这显然是站不住脚的。再说现在是民国了,以往不讲证据草菅人命的事现在做不通了。尽管两人都亲身遭遇过匪患,对老鹰山土匪一样深恶痛绝,但还是决定先拿到周义通匪的切实证据再说。

英子回到老鹰山,将与周义会面时遇见郭永槐的事情与家滨说了。家滨觉得事情很严重,弄不好会影响周义的人身安全。他让英子暂时规避一段时间,更不要轻易下山。并派人下山监视郭永槐等人的行踪,静观其变。

周义也觉察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一连几天不出围堡半步,偶尔要出门办事,也会身藏枪械,同时叫上很多个护卫跟班。

这天,周义一行人策马来到市里小芸家,小芸家父也热情接待了周义。周义说近来家淮有了很大变化,人也成熟许多。劝小芸放弃前嫌,回到围堡与家淮一起好好过日子。一提到家淮,小芸父亲气就不打一处来。他说受了溥玉芬的骗,没想到家淮是个强奸民女肆赌忤逆的畜生!周义见没有一丝挽回余地,准备离开。这时小芸大哥从外面回来,他气势汹汹赶周义出门,说以后再也不愿看见围堡人踏进家门半步。

自从老鹰山人使银子为矮牯母亲看病以后,他老人家的身体渐渐有些好转。矮牯有半个月没下山看母亲了,今天家滨给了五块银元矮牯,让他下山看看母亲,顺便去药馆给母亲续药。矮牯刚走到山下,突然从树林里窜出几个蒙面人将他逮住。他们将矮牯抓回县城,逼矮牯说出在老鹰山有没有见过周义。在经过严刑拷打撬不开矮牯的嘴后,他们将矮牯母亲绑来并要当着矮牯的面对老人家用刑。矮牯被逼供出半年前在老鹰山下站岗时见过英子下山与周义会过面,而正是那次会面,老鹰山众匪才提前得知消息逃出孙甫堂众警察的包围。

这次抓矮牯的行动正是孙甫堂与董彪共同设计布下的罗网。

第二天上午,孙甫堂率领县警方大队风驰电掣策马来到围堡,他命令众警察将围堡团团包围起来,举枪朝天“砰砰砰”放了三枪,大声命令围堡护卫家丁立刻打开大门,他要带兵进围堡捉拿通匪人犯周义。

周义听到围堡外的枪声和孙甫堂的呵斥声,他走到城墙,见了围堡前一片黑压压的警察,他明白此时抵抗已毫无意义。他将手中的驳壳枪从城墙上扔下,从容不迫地走出了围堡大门。

不管孙甫堂如何严刑逼供,轮番拷打。周义就一句话:“我是冤枉的,我没有通匪!”

即便孙甫堂让矮牯当面对证,周义也说自己根本不认识矮牯,是矮牯认错人了。

孙甫堂又问:“你与女匪英子在濂水镇会过面,这你总不能否认吧?”

周义说自己与英子前几天才认识,不知道英子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我能买到汉阳造步枪。她说出三倍的价钱要我帮她买枪,越多越好。一个如花似玉的懦弱女子,看上去就像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我哪晓得知道她会是土匪。这么好的大买卖,不做我傻呀!你们硬要说我通匪,那你们有本事就把那姑娘给抓来,当面对证。否则我就要去省府告你们栽赃陷害,到时候整个围堡人都会去为我做证!

看着周义面对酷刑滴水不漏,义正言辞的模样,孙甫堂一时也想不出更好地办法,只好暂时退堂,悻悻离去。

第二天,孙甫堂又来到牢狱独自提审周义。他先是威胁说已经掌握了周义通匪的确切证据,只等市府批复,立即杀头。见周义不从,又施软计。说他万分欣佩周义对黄文轩老爷子的忠义,但如今黄老爷夫妇都死了,黄家淮又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强奸犯和赌徒,你为这么个杂种殉道,不是个瞎子也是个傻子!说只要周义拿出围堡和田土的地契,他保证让周义升官发财飞黄腾达!

周义听后,只是冷冷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周义被抓后,围堡这边也引起众人哗然。无人相信周义会通匪,纷纷指责官府为了强夺围堡,故意栽赃陷害。大伙今天聚众去县府说理,明天集体去市府喊冤。搞的孙甫堂是上下应付,焦头烂额。由于证据不足,孙甫堂不敢开庭审理。受了董彪贿赂,董彪不开口,他也不敢放人。就这样一直耗着,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黄文轩老爷被满清朝廷长期关押的尴尬境地。

见周义长时间被关在大牢里,老鹰山的人也坐不住了。英子几次想背着家滨偷偷下山营救周义,都被家滨拦住。经过反复思考和派人踩点,家滨终下决断。他让英子使出看家本领,易装成一名白发老妇,下山绑架董彪老婆,逼迫董彪让孙甫堂放出周义。

董彪老婆在市府教会学校当老师,平时上下班都是由董彪司机和保镖武装接送。每逢周日,此女都会去市里的天主堂教堂做礼拜,身边配有一名保镖紧随其后。

这天上午九时许,此女与往常一样,坐轿车在教堂外停下,下车后径直步入教堂。进了教堂内,她先在基督耶稣像下做了一番祈祷,然后退下坐在椅子上默默念着圣经。这时,由英子易装成的白发老妇走到此女旁边坐下,学着一起祈祷。不一会,家滨摸到在教堂外站岗的保镖身后,挥掌将保镖击晕。英子不知对此女说了些什么,将此女引出教堂。在教堂一角,英子突然用手掌在女子后颈猛击一下,将女子击晕后抗上肩就朝教堂后面跑去。此时,教堂的后门已经打开。英子出了后门,家滨等人已经在门外候着。英子将女子放上马背,起跳上马,与家滨等人挥鞭策马一路出了虔州城。

下午酉时,下班回家的董彪在院门上摘下一支信镖。他仔细看后,大惊失色。信纸上令他在明天晚上十点准由他一人带上周义到市郊外廊桥上交换其夫人。违者撕票!

十拿九稳,届时周义获安全解救。

第二天上午,围堡大院里聚集了一群人,一个个灰头土脸,正在接受家淮的训斥。有几人跪在地上,被家淮谩骂着。在周义蹲大牢的这段时间里,围堡的下人们几乎每天都要经受此般折磨。特别是以前不听家淮使唤的,更是受尽凌辱。他仿佛要将以往所积聚的怨恨和怒气一下子全撒在这帮下人身上。他甚至叫嚣以后如果有谁再敢做周义的跟屁虫,就打断谁的狗腿!看来家淮是认准了周义这个土匪此生再也回不了围堡了,弄不好还会被孙甫堂在气头上咔嚓掉。他娘的这个家终于由我做主了!围堡的一切全他娘的都将归我所有!

正当他身处极端亢奋热血澎湃之际,围堡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即有人喊道:“周管家回来了!”

众人纷纷转脸朝向大门,见周义昂首挺胸大步迈入院内。

“这下可好!周管家终于回来了!”

“周管家大难不死,乃我等万福之幸啊!”

众人说着笑着,纷纷拥周义而去。

刚才正意气风发血脉冲冠的家淮脸色即刻变得煞白,狂妄兴奋的心情瞬时又跌落谷底。

如今的围堡,周义虽说只是一个管家,但是在家鸿的信任下,在全围堡人的拥护下,毋庸置疑,现在是周义说了算,无家淮一毛钱鸟事。这样一来,家淮除了记恨家鸿外,对周义也更是恨之入骨,他暗暗盘算,静待时机,等一有机会,再如狼扑食般而除之。——争我围堡者,杀无赦!他咬牙切齿地想。

对周义来说,自己的人身安全暂时是没有问题了。但摆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自他来围堡后从未有过的空前严峻的局面:围堡的银库亏空了;市府以及县府的所有商铺被官府以通匪和偷税的理由查封了;要想继续维持围堡的日常周转,如果一时向外借不到钱,或是不能及时恢复商铺的经营,唯有卖地这一种办法!想到此,周义不禁痛心疾首,热泪沾襟。他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对不起黄老爷的恩典!

他知道自己身背通匪的罪名,在此刻就是不齿下跪的去求别人,也没有谁敢在这种时候借钱给自己。他顾不得小芸家人的唾弃与嘲弄,来到小芸家。因为他深知小芸大哥的实力,他想从他那里得到些挽救围堡困境的办法。也许是他对围堡人的忠义与他的为人让小芸父亲有那么一丁点感动,小芸父亲让小芸大哥接待了他。

小芸大哥透露给周义消息,是市府银行副经理董彪伙同龙西县县长孙甫堂查封了围堡商铺,并给周义使出一招计策:先卖地,用卖地的部分银子贿赂市府赵副市长,将围堡各处商铺解封经商,赚回银子后再将地买回来。看在小芸的份上,他可以帮忙运作。但有一个前提,必须将围堡五十亩良田过于小芸的名下。

周义听后,感谢小芸的父亲与大哥,说这件事容自己再回去考虑一下,如果行的话再行答复。

回到围堡,周义思考了一个晚上,最后他否定了小芸大哥的计策,心想如果小芸肯回围堡做家淮的媳妇,这件事可以考虑。一旦小芸不肯回围堡,那就等于白白失去了五十亩良田,这可是万万使不得的事情。

晨曦初露,周义独自上了围堡的后山,来到黄文轩的墓地,双膝一跪就低声哭泣起来。他向老爷哭诉着自己的冤屈,哭诉着自己的无能,说他对不起老爷的救命之恩,对不起大少爷家鸿的信任与寄托。尽管自己已经竭尽全力,想不到最后还是让围堡沦落到行将破败的境地……

周义哭着哭着,忽听身旁也传出一阵嘤嘤地抽泣声。他猛地回头一看,见是英子。原来英子在这里潜伏了好几天了,一是不放心周义回围堡后的处境,二是前来询问周义是否联系好买枪的事宜。刚才周义的哭诉她全部都听见了,她难过的对周义说都是她的不好,是她害了周义,也害了围堡人。说完后又呜呜地哭起来。当他从周义嘴里了解了周义的难处后,发誓要拼死给周义一个说法。回去后就找老大商议,哪怕与老大翻脸,也要尽自己一力帮周义闯过目前的难关。

英子回到老鹰山,找家滨说起了她自己的打算。家滨听后的规劝英子不值得去冒这个险,再说黄老爷已经死了,家产到最后也只会留给一位猪狗不如地畜生,周义不值得也不该对围堡黄家人如此愚忠。

英子一听就火了,说:“什么鱼不鱼,锺不锺的!少给我扯这些拉鸡巴倒的屁话!你明明知道师傅就是土匪,你为什么还死心塌地跟着他?江湖义字为先,师傅教你的话让你全憋回娘肚子里去啦!”

英子这番话怼得家滨一时哑口无言。

英子又说:“周义是我的救命恩人,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我见不得他一个人偷偷躲着流泪,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再说,周义也是被我害成这样的。要不是遇见我,他如今在围堡过得比谁都更惬意舒服。”

家滨说:“你就是把嘴皮说破,这次我也不会帮你!像黄家淮这种畜生,假如他现在就继承了围堡的家产,不说别人,我都会去打劫他,抢夺他的围堡!”

“那是以后的事。”英子说:“这次你要是不帮我,我就不帮你买枪,等我救出周义后,立马离开老鹰山!”

见英子如此铁了心,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去救周义,无奈之下家滨答应助英子一臂之力。

夕阳西沉,万籁俱寂。这山里静谧的夜,黑的有些瘆人。夜幕下,只见两个人影晃进了郭家村,潜伏在郭永槐家院外。一人似乎往院子里扔了什么东西,接着传出两声狗叫声,不一会又没了动静。片刻后,两个黑影翻墙而入,在院中央搁下一个东西,原来是一罐子烧酒,烧酒里投放了一半碎石,还有一小包用蜡皮纸封裹的炸药。一人往酒罐里外设置好炸药捻子,一人往大门上投出一支信镖。点燃捻子后,两人快速翻墙而出。转瞬之间,只听“轰隆”一声爆响,火光冲天,炸星四溅,随后院子里燃起一片熊熊烈火,屋里即刻传出一片鬼哭狼嚎声。

等一切寂静下来后,郭永槐胆颤心惊走出家门,取下信镖,回屋里一看,见信条上写着几行字:欠钱必还,天经地义。限你三天之内,连本带息,还清围堡所垫付修渠款项。另外,转告你的同伙濂水镇大户朱家和他家的混蛋女婿,从今天起让他们要格外小心,停止一切迫害围堡人的行为,再不悬崖勒马,杀你人!烧你房!不信走着瞧!落款人,虔州吉泰帮堂主。

光吉泰帮这三个字就足以让郭永槐吓得魂飞魄散。他知道,此帮派是赣南最大的民间帮会组织,几乎垄断了虔州所有主要商业的经营。看不出这周义竟如此的神通广大!这件事千万不能小觑。他第二天起早来到濂水镇朱大户家,朱大户又吓得派人去虔州府向女婿董彪传信。董彪见落款后哭笑不得,这明摆着是老鹰山土匪拉大旗作虎皮,可他又不得不防,毕竟一家老小的生死安危是大事。他领教过这帮土匪的厉害,孰重孰轻他还是拎得清的。

第三天上午,围堡商铺传来消息,关了近一个月的几处商铺均被解封了。下午,郭永槐满脸堆笑来围堡找周义还清了修渠的欠银。至此,围堡前所未有的破败危机暂时得到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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