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拉记得女神赐言,两人都记得。
令凡人鄙夷痛绝的结合,却荟萃这地往昔不存、未来亦势必稀少的爱与美善。在那处已遭玷污的殿堂,她已洞见汝等忠贞,她已得观汝等爱意,她已知悉汝等将自身安危生命生置于彼此之上。如此,汝等已获认可,是她的力量保护你们安然归来。或许她已衰微,或许她已无力,然你们仍将受福。或有别离、或绝望侵染,但一切都将臻于圆满。
但事实截然相反。
他们看到一幅又一幅关于二人共渡事迹的绘画,看到他们在查无人烟的莫纳瑟谷地茵茵绿草上的第一次共处与同行。看到他们在庆贺战事终告胜利的欢乐宴饮进行之际偷偷溜出宫廷,于闪烁繁星下的罗萨德恩花园里悦响不断的潺潺流水边,第一次腼腆羞射、小心翼翼但热情洋溢的甜蜜接吻。看到他们在帕梅娜女王的宫廷里与不提其名者的首次会面。以及最终在纳森洛尔决定存亡的短兵相接。最后一幅画描绘的则是与詹·贝尔平野所差无几的狼藉景象——翘起、开裂、凹陷塌落的狰狞大地,断折破碎的树木与灌木,还有在对最天马行空的思维而言也无疑过于荒诞不经的两股卓绝力量冲击下崩毁四散或蒸发改道的山峦、湖泊和河流。几从无力又惊恐的渺小身影在画作一角茫然伫立。
罗拉蒂尔,还有最初的受选召者爱雅芬德尔,他非蒙福于神明,而是穆门塔瑞。他记得那处远古森林化作一马平川、一望无际的死亡焦土。时日今日,尽管人们心中早有定论,但对任何迷信说辞深恶痛绝的诸国学者依旧在为其毁于自然灾难还是魔法浩劫争论不休。
菲拉密德碧前任使者与其挚爱恍然发觉他们业已身处走廊尽头。这里未挂火炬,沉暗无光,再无画作。有那么转瞬即逝的短短片刻,这对爱人齐齐感到一阵熟悉的阴影蓦然攀上心头,死寂而冰冷,绝望又恐怖,比往常任何一次都更迫切接近那投来阴影的未知元凶。这恐惧之深彻仿佛与灵魂本质紧密依附,不论是来自爱情与忠贞之神仍然蕴含伟力的赐言与祝福,抑或罗拉蒂尔在万途之外以牵挂之思遥遥投来的守护对此都毫无作用。这对爱人不约而同回地忆起崩毁平野詹·贝尔的对峙景象,回忆起见证凡世变迁的指引者凯德菲斯的泪水与怪异举止。他们甚至忆起一些承载着不当再去回忆的事物、经历与见闻,忆起在往昔旧日便已发誓深埋心底、再不提及或彻底抛离的失落记忆——而它早已将困扰其心的一切谜团予以揭示,将令其忧虑忡忡、在无声黑夜辗转反侧的一切谜底予以袒露。但这对爱人却决意将之否决,自行思虑起这场城堡观光无需阐述的背后用意。突然间,阴影退避,绝望预感短暂消逝——他们空洞的双眼看到美亚铎斯的君主诺兰特·丝崔根正侧身站在一扇房门前,推开些许,让一缕微弱光芒得以透入。
国王没有说出片言只字,积攒在那双蔚蓝双眼里的同情、内疚和自责却已经喷涌而出。
他扶握门把的双手纤长而美丽,沾染着些许油彩痕迹。
帕伦纳因身体颤抖、神志恍惚,但他没有再度发问,更没有再度质疑。
接下来是谜底揭晓的时刻,他问心自问,然而,或许这谜底早已刻在我们心底。
在那处自遗迹之上茁壮生长的翳影森林里,在他们决意忤逆归返,并将残余希冀全数押到回归格尔德芬瑟的那一刻,在他面对霎时令整片原野化为乌有的湮没化身却侥幸生还的时候,甚至早在他决定追随呓语呼唤、得允踏入不容外人涉足的隐匿密林的那一瞬间。
答案便已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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