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师爷却低下头去,喝了一口茶,悠然道:“你这是要告状吗?告状需要真凭实据,仅有‘可疑’二字,即便是监察御史也没空来听。”

这话颇有讲究,显然知县对沈家不满已久,只是沈家背后有洞玄派高修,少了证据,怕是扳倒不易。

但孙昌并不需要立刻扳倒沈家,只要能收了那些厉鬼资粮,把知县大人挡在自己前面,就算达到目的了。

“小人现为仵作杂役,常住义庄。”孙昌道,“前些天曾与莫师一同驱过鬼,此事莫师可以作证。”

莫爷随之点头,道:“不错,是黑雾厉鬼,幸得巡检大人相助。”

孙昌却不再说话,停了一停,直到钱师爷和李知县一起望来,才继续道:“昨日小人去沈府报丧,又见一厉鬼,还被其抓伤,这才逃走,是红色厉鬼。”

钱师爷面色微怔,想了想,疑惑道:“你的意思是,沈府豢养厉鬼?但即便如此,今日大祭,必然也被度化了吧?”

他说这话时,却看向李知县,毕竟师爷不属于官府,也无法借国运修炼,只是普通人而已。

李知县皱起眉,微微摇了摇头。他是主祭,有没有度化过红色厉鬼,自是清楚。

“养鬼者,必为魔修,你可小心了,这是抄家灭门的大罪!”钱师爷又转向孙昌,一字一句道。

一直默不作声的李知县突然道:“剿灭魔修兴师动众,道门亦可介入,即便有真凭实据,也需禀报刑部,层层申请,没有大半年光景,办不下来;而道门修士肆无忌惮,民生社稷必受影响。”

孙昌资质平庸,根本没见过大派道门修士,听李知县这么一说,忽然明白了其中厉害。

道门修士长生久视,平日只是懒得去管凡人世界,若其插手社稷,不尊律法、肆意破坏,官府根本无力辖制,最终还得地方官受罚顶罪,以平息沸腾民怨。

那沈文昊敢在大堂上如此飞扬跋扈,不把官府放在眼里,无非是仗着他家有一个大派道门修士而已。

“只怕养虎为患、尾大不掉,将来处处受钳制、积重难返,那时可就无力回天了。”孙昌没再纠结证据,李知县的意思很明白,不过想息事宁人,只要混完任期,抬脚走人便可。

但这九年任期岂是好混的?纵容沈家,非得捅出个天大的窟窿来,那可没法收场,孙昌得把这个理讲明白。

李知县神色黯然,轻叹一声,又去品茶了。

钱师爷察言观色,接过话头,赞道:“你倒有些见识。不过弊端人人见的,你可有应对之方略?”

孙昌微笑,这个思路就对了嘛!只要想治人,还怕没小鞋嘛?

“养虎所以为患,是因为没有笼子;若在笼中养虎,非但不会有患,反而可娱乐百姓;师爷无非要造个虎笼子而已。”孙昌轻声道。

钱师爷和李知县同时眼眸一亮,问道:“笼子如何造?”

“造笼子,自然得先有地方。”孙昌轻声道。

李知县和钱师爷既然已经入彀,剩下的事就好谈了。

按孙昌的意思,如果要定沈家的罪,自然难上加难,一不小心还容易把自己栽进去;但如果只是配合调查,那就容易多了,不用上报刑部、也不会惊动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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