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海坠落之后,金万关足足睡上了三天三夜。受了这么重的伤,能不死,命实在是够硬的。

醒来之后,一个鲤鱼打挺,金万关骤然在床上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四处张望了一下,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抬到了自己的那个茅庐之中,身上所有的伤口也都被缝好包扎好了,被剁断的左臂也安上去了。不过该说不说,用上点力筋肉就如盘虬卧龙一般的左臂和枯槁干瘪的身体竟然能完美地接在一起而不显突兀,给金万关疗伤之人的手法实属厉害……

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动静,金万关突然就这么一怔,再也无法提起胸中的那口心气,突然就泪流满面,还是一把鼻涕一包眼泪的那种。

抬头望去,原来是一个看上去几乎已是憔悴不堪的中年妇女推开房门,走入屋内。瞧那模样,也才四十多岁,可头发已是白了大半。

金万关嘴唇颤动不止,声音沙哑地喃喃了一声:“娘……”一个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的,铁打的糙汉子,此刻顿时就彻底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他母亲的怀中,哭得如一个孩子一般。

须知去时少年,归时青年,期间如此多个春秋冬夏的思乡思家之情,只要是个正常人,都无法忍受。更何况金万关与家人这十数年来,起初还是有些许的书信往来,到后来战事的愈发焦灼,就了无音讯了。当时哪怕金万关还有机会去写信,但还是由于日日夜夜地守在了剑山的边境,白白浪费了时间,只能就这么忍受着这种苦楚。

眼前此等情形,真可谓是:“浪子回头终是岸,

放下屠刀速成佛。

可怜无数慈母心,

满头青丝染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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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万关在草庐之中休养了不满半个月,体魄就恢复了七七八八了,不过让他苦恼的,自个儿的肉身是磐石境的,这大概也是折损修为的那招的弊端吧。先前使出的那个折损阳寿的法子,导致他的身体迅速枯朽,体魄甚至已孱弱如寻常老人一般,但经过这段时间的休身养性,肉身强度终于是恢复了回来,白发也黑回来了,但折损的阳寿,除非之后境界提升,不然就根本无法复原。不过好在,折损的不多,也就二十年的时光,金万关破境的速度又挺快的,这对他的影响其实也可以忽略去了。金万关他本身实际也对肉身与寿命的折损挺无所谓的,毕竟还在剑山的时候,他就是多次靠这几招成功杀了不少的大妖,而且这还能砥砺境界,让修为更稳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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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修养上了几天,让体魄彻底给恢复正常,金万关便左腰别着双刀,右腰挂着葫芦,穿着身青衫,出门透气———总待屋里也不是个办法。一路上无所事事,就只是绕着府里的小路散心。左手里拎着上回还没喝完的那坛子酒,一有什么闲情雅致,就抿上一小口,没有一通牛饮,喝酒喝得很节省。而右手则是提着个皮革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是放了什么东西。

七拐八拐的,金万关鬼使神差地就游荡到了当初跻身天下第一太虚境前,进行最后一次练刀的那个演武场。演武场还没来得及修缮,所以中央弄出来的那个深不见底的大坑还是原样。不过该说不说,其实也没那个维修的毕要了,太贵了,还不如改成一个凉亭……

金万关心念一动,来到大坑边上,纵身跳下,不时在坑壁上微微突出的石块上落脚,最终就落在了坑底。

在坑底找了块看着绝对不会硌屁股的石头当凳子,金万关就一屁股坐下,抿了一口酒,就打开了包裹。

里面就只有一样东西———一块四四方方的石头,更准确的说,是一块泛着青绿色光泽的黑色磨刀石。这磨刀石绝非凡品,是金万关用了上百颗西戎妖族的头颅外加上三四颗大妖的头颅,在剑山那边拿战功换的一块砥锋玉,专门有砥砺温养兵器锐气锋芒的奇效,妥妥就是金万关的心头好。

金万关又缓缓从腰间依次抽出双刀,迎着头顶阳光,看了看刀刃,刀刃毫无破损,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不过这刀刃倒是挺奇特,每隔半寸,就有一个不满锯齿的倒三角状凹槽,成了两个倒钩。

检查完了刀刃,金万关依旧是不放心,拿左手食指和中指,分别在双刀刀刃上试了下,仅是略微用力的一划,两指指肚上就各多出了一条血淋淋的口子。

金万关见状,丝毫不在意手上的血口的刺痛,甩了甩手,抖去其上的血水,左手逆手握刀,把其中的一柄刀就这么直直地插在了地上。然后拿装在酒葫芦里的剑炁浆往砥锋玉上倒了不少,右手握刀,刀锋抵住砥锋玉,左手拇指和食指还有中指捏着刀身中段,很有节奏地一前一后开始磨起了刀。

这对双刀在金万关与那白袍人捉对厮杀之时,没跟那人的长剑硬碰硬,倒也没有崩刃卷刃的,就算有,其实也无妨,金万关自有办法解决。不过当初左臂被剁断时,所握着的那柄刀的兵胆却是被那一剑的余威给伤到了不少,加上兵胆内的锐气也是消耗了不少,总归还是得磨一磨的。不过虽说是磨刀,其实也没有对刀刃有什么磨损或消耗,还是保持了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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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万关的纯粹超脱一道其实是与剑山的主张背道而驰的。剑山之人大多过度依赖剑炁浆来提升境界,虽说剑炁浆对于剑招的提升有奇效,而且短时间内境界的攀升堪称飞速,但长期使用,却会使人愈发远离了武人所追求的纯粹与超脱,注定会使人日后永远地卡在斩己境的瓶颈。

不过这剑炁浆在剑山那边很贵,况且王老头一股脑给他了这么多,不用掉实在是辜负了王老头的好心,而且还很浪费。故而金万关就干脆将这剑炁浆拿来砥砺自己那几口本命锐气还有自身体魄。剑炁浆入喉,其间的什么剑气剑意之类的便如摧枯拉朽一般,摧残自身体魄,冲刷肉身,然后金万关运转气机,将那口本命锐气给凝为一枚“细针”,逐一将在体内肆虐之物击破,连同那些精气,一并视为杂质并逼出体外。不过自己那对双刀倒没这么讲究,让锐气吞噬掉剑炁浆后再将剑气剑意给逼出便行了。

至于剑山那边,有个运转气机的法子广为流传,就是专门针对在服下剑炁浆后如何利益最大化的,精气么被吸收,剑气么融入劲力中,剑意么用来提升剑招———反正就没浪费……不过咱们的金万关同志对此却是深感离谱,毕竟每个人生来就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运转大中小三个周天的路径,若是使用其他运转气机的法子,情况好的是境界停滞不前,差的么,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了。不过该说不说,这个法子所配套的剑舞,倒是它山之石可攻玉,其中刺激穴位的方法,被金万关给学着了,融入了自己的刀招中……不过这都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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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万关偶然瞥到了刀面上所刻的铭文,又仔细端详了一下。长刀的两面上各刻有一飘逸古篆“屠”“国”,连起来就是这柄刀的名字———“屠国”,至于另一柄刀的则是“凿阵”。这俩名字的意思很大,不过其间的故事却是更有意思。

只可惜金万关不知道,在日后的江湖之中,光是“屠国”“凿阵”这两个名字,究竟能掀起多久的血雨腥风,十年百年,还是千年,甚至是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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