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是她似乎安然无恙,只是我的手掌被削尖了的铁棍刺了个对穿,三厘米直径的伤口似乎还切了我一截骨。我双臂挽住横杆,用力那么一扯,将空心钢管连同里侧的血肉一并撕下,不由一阵痉挛,倒抽一口凉气——殖生分泌的止痛剂还要那么几十秒发挥作用,而我最担心的则是感染,因为有无数前辈要么留下了残疾(被菌落寄生到了骨骼深处),要么浑身脓肿、不成人样地离开了人世。
我的脚下正是一丛尼克斯的菌瘤,强光手电落在上面,角度恰好照着沈爬上架桥,回到上面的同时这支手电也被尼克斯吞了下去——光和电都要,它还真是贪婪。
于是我又处于一片黑暗,沈在对面焦急地喊我,我却只能喘着粗气,额头泌出冷汗,低声地应答。
我又想到了漆黑,想到了被墙膈开的光亮。我向沈陈述了我那忽然点亮的计划。
“……东墙、西墙。”我听见我这么说,另外几个字我不知道我是否说出来了——意识恍惚,不妙,怕是中了什么菌的毒素。
“你不是说……”沈有些迟疑,但我趁着清醒打断了她,“当我没说。”
我又意识浮沉了半?,脚下反应过来时菌瘤距我不到一米,沈依然已经走了,我记得我劝她抛下我快走。
我掐了一下右手的伤口,顿时清醒了过来,于是一手向上爬着栏杆。
我理应为她争取时间,于是检索了殖生的基因库,开始转录一个我发誓再也不用的基因——荧光蛋白基因。
殖生同时意识到不妙,爬上了我的左颊,淡灰色的菌丝插入了我的眼睑,我知道我又不自觉进入二段态了
右掌的断面上殖生增生暂时替我止了血,止痛剂让我感受不到我的右臂。我一级级向上,尼克斯虽受着抑制,但感受到兴奋追了上来。
左右的菌瘤都纷纷靠向我,顶上的菌块落得更频繁了,除了转子的轰隆声与菌块的落水声外,我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只看到自己所发出的淡蓝色荧光。
我将ATP都供了荧光蛋白,现在如从远方看,应该抵得上300W的灯泡,亮度一般,但流明肯定数值极高,对尼克斯的吸引力也极强。
我攀到最上一级栏杆,纵身一跃跳上断桥,站在平伸向前的深黑中央,耳中只有转子的轰鸣和瘤块的落水声,左右是来自黑夜的亲母尼克斯,她已在桥上等我了一段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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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依然感觉自己平生从未跑得这么快过,尤其跌跌撞撞还是在如此黑暗中。
她感觉自己似乎不该把李舜生抛下,但他也说了,那是最合理的选择。钢架桥很快就到了尽头,但前方的唯一的出口已被尼克斯堵得严实,她不得不滞留在东墙外面,面前是巍然耸立的高墙。
不过她原本的打算就不包括出口。她略一犹豫,借身后突然燃起的冷光找到了路——外置的钢梯,钉死在墙边,直通水坝最上,高度大约与外界水面平齐之处有一排架道。
她攀上几十米高的长梯,一回头,这才发现方才的微光,全部来自正在发光的李舜生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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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一抖右手,我甩掉右掌上附着的殖生和血痂,其下新生的血肉惨白没有血色,但正在随我的呼吸而恢复红润-当然,我依旧湛湛地溢出荧光,而尼克斯穷追不舍:我对它而言,太过于诱人,以至于向上生长的那些菌株全都弯了腰来寻我。
我此时倒吊在钢架桥下方,因为桥面上落满了菌块,拦住了我的去路,我不得不像在横梯一样荡摆着移动。然而桥面是镂空的,上面的菌丝循光缠向我的手指,我受到的阻力越来越大,最后终于到了扯不下来的地步。
好了,到地方了,我松开另一只手,全身的重量堪堪压断了菌丝,然后当机立断听从引力的指挥掉了下去。
我摔了下去,身下软绵绵的,蓦然一惊,才意识到是尼克斯——我落入了黑夜亲母的怀抱,并被她狠狠捆住动弹不得,希望这个妖艳的娘们儿一会扑上来时不要过于饥渴,向我索取过多的欢愉以至于让我窒息、把我榨干。
我算了一下,体内的有机物还够殖生为我供十几分钟的无氧呼吸,希望沈已经到了地方,在墙上开一个足够她逃出生天的洞——至于我自己么,挺过这十几分钟,让该发生的自然发生,如此就够了。
尼克斯舔上了我的脸,冰凉而温柔。附在我左脸的殖生装模作样地抵抗一下,随即也投入了温柔乡。我咒骂一声,然后彻底地进入黑暗,只有骂声在空荡荡的水坝里孤地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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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依然忽地听到了一句叫骂。
她知道那是李舜生,知道他现在身处险境——她身后的蓝色荧光突然熄了-但除了心中焦急外,却依旧只能进行手头的事:在东墙、西墙开出几个洞来。
这是李舜生交代的。“······开出几个能让你出去的洞,剩下的交给天,就去东墙、西墙。”
然而李舜生给她争取的七、八分钟根本不够用。纵使她放出了全部的“饕餮”,数米厚的混凝土也不是豆腐渣,这段时间她的变形虫疯狂啃噬,也才将进度推展到三分之一。
无机的混凝土味道并不怎样,而且很难为变形虫提供什么养分,她的“饕餮”已经开始抗议——短时间内吃得太多了,若非它们早将混凝土表面的其它微生物吃光,恐怕连腐蚀这部分混凝土的力气也不会有。
可偏偏她还不能停下,因为尼克斯已经到了脚边——该死,二十分钟而已,已经膨胀了几百个立方,三分之一的水坝内容积已经被它占满,而繁殖的速度不减反增,李舜生可否比得上十分之一个尼克斯?
是啊,李舜生,她才刚记住这个名字,可别让他太早就去世了——她记得这个人的档案上填着二十七岁,入职好像才两年,但资历比自己厚得多,结果就要让他留在这里了么?!
看来自己就是个灾星,和谁组队谁就去世。她感到黯然神伤、双脚发软,头就和缺氧一样眩晕——哦,不,不是错觉,尼克斯虽能进行光合作用,但现在一来无光,二来依靠电力生长,它的耗氧量太大,坝内的氧气浓度已降至了8%左右,这样下去她和饕餮都会在凿出逃生之洞前窒息。
脚下架子的震颤和摇摆似乎也不是错觉。尼克斯过于沉重的菌落压得它过气来。金属的挤压声,远处涡轮机的轰鸣声,菌瘤落水的扑簌声,还有心跳以及黑暗,被攫住肺叶的窒息感,这些外在之声与内在之感扑倒了无助的沈依然,悲怆感就像是在梦中一样。
是彷徨还是恐惧先袭来的已经不重要了。尼克斯悄然间缠上了沈依然的脚腕,而她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李舜生能否幸存下来,心里怀愧,负罪着感觉没能完成任务——下游几万人的安危,如此沉重的担子终于压倒了她。
所以她踉跄着倒了下去,尼克斯继续自己的繁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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窒息,黑暗,挤压,我现在的状态极其糟糕。
尼克斯裹携着我,向上生长的同时不断试探着挤压,看我能不能再度给它发点儿光——没门儿,想都别想。
菌丝不停地涌入我的鼻腔、我的咽喉、我的气管,并试图攻破殖生的防线伸入到我的肺。我不得不扭曲着身子抗拒,以免真的被榨干——好吧,这回不是说笑了,有点恶心和变态,因为尼克斯光溜溜的,还在不停地释放毛茸茸的孢子,整得我难受极了。
它一下子刺破了我的耳膜,贪婪地汲干了因此而流出的血,并顺着外道伸入,直捣黄龙地向内进发。我不得不让殖生挡在它前,以避免它打通耳膜后沿外耳道、耳涡伸向我的脑——我毫不怀疑它接下来会干什么。
好在耳膜破了之后不影响我通讯。我这次学乖了,一路上让殖生紧抱着骨传导讯息器不撒手,所以它还在我的颊侧。我努力挣扎着扭动着,终于用手按上了传呼钮。“刘晓赋?”
刘晓斌几乎是立即接通——他的“波频”是铁细菌,可以发射电磁波,天然的信号放大器,理所应当的通信员——“喂,你们那里完事了么,李舜生。我就在上面飞着呢。”
“不,需要你帮点小忙。”我轻声道。“我没记错的话,你开的是队里的武直十吧?”
“啊,是,是的。”刘晓斌困惑地回复道。
“那就好,这是最后一环了。”我说。
我将整个疯狂的计划告诉了他。刘晓斌吓得几乎叫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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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依然感到身上了无力气,尼克斯已经淹到了她的脖颈。
意识昏昏沉沉,不过坚实地掐住了她咽喉的尼克斯不容许她睡过去——哦,就不能给个痛快吗?
变形虫好歹对其它微生物有些压制作用,不过现在缺氧,纵然是“饕餮”也疲于应对——嗯,尼克斯倒是很有滋味,只是它们吃不下了;天呐,怎么这么多事,还不快回去工作!
算了,就这么听天由命吧。沈依然虽这么想,但还不由得伸长了雪白细嫩的脖颈,努力将面部探在上面。
然而氧气浓度已低到了一个下限,通过呼吸带出的氧气甚至比吸入的更多。沈的意识一沉,几乎失去了知觉,但讯息器中突然传来了刘晓斌的声音——
“呼叫……请立即寻找掩体……重复一遍,远离……听到了吗?沈依然……我马上要……”
她听到这里,终于受不住煎熬,一刹那间下沉,失去了意识的同时尼克斯在她上方合拢,彻底湮没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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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当然不是故事的结尾,因为李舜生的计划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宇宙重启等一系列酷炫刺激之事相继发生——等等,后四个谁写上去的,删掉,把这个人拖出去枪毙十分钟。
总之是水电站一下子垮塌了——沈依然在内打出了薄弱点,而刘晓斌开着武直十打空了所有112发火箭弹(当然,都是特制的云爆弹,爆炸威力一般,主要是为了高温灭菌)。
所以氧气、阳光还有修真界一下了侵入了水电站——等等,这个人怎么还没死,把他和修真界一起拖出去再枪毙半小时。
迫切被需要的新鲜空气倾泻而入-啊,这就是李舜生的计划:把坝顶掀翻,让外界的一切,包括阳光,袭向尼克斯。
这是绝杀——尼克斯毕竟最怕的便是阳光,不,确切地说是阳光中的紫外线。
曾经无力,曾经束手无策,但只要把握住关键,不放弃,不徘徊,运用手头的一切资源作赌注,保持波澜不惊的一张扑克脸,你终将在人生的赌桌上迎来柳暗花明,终将把一切笑纳怀中——这是李舜生的人生信条,也是我留给每一个人的寄语。
于是几乎是瞬间的,尼克斯尖叫着枯萎,纯黑的菌丝炙烤作枯黄,并一点点地塌了下去。正如朽木倾倒向大地,到处是坝体碎裂后的碎石与钢筋,坝内正在水涨,一切沉向江底——七星峪间,就这么变了样,变成了外星人入侵后的满目疮痍。(兄弟们一起上,把这个叛徒也拖出去,该死,上一个的(枪声还没停啊混蛋!)
沈依然摹地破水而出,贪婪地大口地吸气,面上早已憋得通红,挣扎着凫水随波逐流。
天空简直篮得可爱,就像是外星人入侵从未发生过一样,远山也是碧绿,没有一点爆炸的迹象。(这叛徒怎么还杀不光了呢)沈依然忽地就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拢额前湿漉漉的碎发,用尽了全部的气力大喊——“李,舜,生!”
她扑地又重新潜入水中,在金光溢入的碧蓝之水中只见死去的、如同鲸落的菌骸。于是又扎出、扎入,扎出、扎入,扎出、扎入……
她最后一次扎出水面,抱住一截漂浮物绝望地闭上了眼,然后把头埋下低声抽泣起来。(这种时候就不要写宇宙重启破坏氛围了,编辑部的兄弟们把他顶住,待我把字码完)身下那节漂浮物蓦地一沉,沈依然一惊,这才发现那原来是不再呼吸的李舜生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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