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方众妙的话,白术剧烈颤抖起来。他死死盯着国师掌心里的化骨丹,眼中的恐惧几乎化为实质。
怎么会有人冷酷成这样?国师不是圣人吗?
看见站在悬崖边上的绝望旅人,她竟然选择狠狠推一把,而非拉上去。
白术无比僵硬地摇头,两个膝盖缓缓后退。他害死了许多无辜之人,他知道自己罪不容诛,可国师为他安排的死法未免太残酷。
他只是普通人,他如何不怕?
大长公主于心不忍,恳求道:“白老的确做错了事,本宫把他送去官府,让衙门审判他。待案件查清,是砍头还是凌迟,本宫绝不干涉。他虽然杀了人,可他这一生却也救人无数。还请国师给他一个体面的终结。”
方众妙并不理会大长公主,只是垂眸盯着白术,幽幽问道:“怎么样?你赌不赌?”
白术仓惶摇头,嗓音沙哑:“不,草民不赌!”
这是什么荒唐的赌局?他疯了才会这样做!
方众妙缓缓说道,“我赌你孙女白辛夷是个朽木为心,豺狼做胆的畜生玩意儿,为一个男人六亲不认,数典忘祖。学了十几年医术,半点仁心没有,只有满肚子男盗女娼,狐绥鸨合。牲畜尚知舐犊,她对你这唯一的亲人却只知道剜骨剔髓,真真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够了,别说了!”
白术再也听不下去,涨红了脸颊愤怒争辩:“我亲手将孙女抚养长大,她秉性如何我最是清楚!她至纯至孝,天真善良,绝不会做你所说的那些事!”
方众妙轻声笑了,幽幽问道,“所以呢?既然你如此清楚她的秉性,为何不敢跟我赌?这赌局你赢定了不是吗?”
白术顿时哑口无言。
不等他多想,方众妙语气玩味地说道:“别再自欺欺人了。其实你早已经看清楚她是个什么东西。你只是不愿承认而已。世间诸法皆合天道。我修的是因果轮回道。你修的是医者仁心道。我求的是跳出三界外,成就功德身。你求的是无病又无灾,亦成功德身。”
方众妙微微停顿,语气陡然冷了下来。
“对我来说,谁若是毁我道统,破我道心,夺我功德,此仇堪比杀我父母,灭我宗族,断我根基。我相信你的感受也一样,是吗?”
白术脸色苍白地点头。他虽然不是玄门中人,可他云游四方,济世救民,何尝不是一种修行?他对自己的医道,看得比什么都重。
方众妙继续问道:“那么你的这种感受,你孙女白辛夷能理解吗?她是否明白道统、道心和一世功德,对你而言有多么重要?”
白术愣在原地,脑中茫然一片。这个问题他竟从未想过。他止不住地深思,而后泪光颤动,心痛如绞。孙女自然是知道的。
古人医在心,心正药自真。
今人医在手,手滥药不神。
我愿天地炉,多衔扁鹊身。
遍行君臣药,先从冻馁均。
自然六合内,少闻贫病人。(引用,苏拯,《医人》)
他用这首诗为孙女启蒙,教她何谓仁心仁术,何谓素帕犹沾百姓泪,麻衣未改六朝霜。他要求她堂堂正正做人,兢兢业业行医。
连续十几年,拢共六千多个日日夜夜,他每时每刻都在为孙女灌输这样的理念。孙女如何不懂?她应当是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人。
白术身形摇晃,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见他如此,方众妙颇为怜悯地说道:“现在你想明白了吧?你孙女理解你的感受,可她偏要逼你杀人。你的道统被她毁了,你的道心被她碎了,你积攒了一辈子的功德,因她变成了罪业。”
“莫非她不知道你的痛苦?不,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但她为了一个刚认识没几月的男人,选择让你这个日夜相伴的至亲生不如死。这场赌局你早就输了。最终,你孙女必然会亲手杀了你。这样的结局,你逃不掉。”
白术先是摇晃脑袋,而后疯狂否认,“不不不,你说的不是真的!我孙女才不会对我那般无情!我赌!我跟你赌!我绝不会输!”
人就是这样,当他们捂住眼睛选择逃避,那么前方的万丈深渊,他们就能当做完全不存在。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