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雨季来的很晚,草原上本该绿意盎然的牧场至今还是光秃秃的一片焦黄,连平时常见的野兔如今也不见了踪影。部落中的牛羊死伤无数,接下来的冬季怕是有不少人要因为没有充足的食物和帐篷进入秃鹫和野狗的腹中了。
北方草原的冬季很冷,哪怕是最暖和的时候帐篷外也能滴水成冰。在这个神话与现实共同存在的世界里,人想要活下去很难,想要好好活着更是一件很难实现的事。
拓跋宏裹紧了身上的兽皮大衣,一边吸溜着鼻涕一边往帐篷外面走去,作为鲜卑拓跋部族长的儿子,他需要承担一个少年本不该承担的东西——作为首领的责任。现在拓跋小族长的责任就是巡视一下自己的领地,确保部落外围的防御能够挡住饿疯的狼群,以及比狼群更可怕的东西——饿疯了的人。单于庭在草原水草最丰美的地方,古东胡人称其为龙城,后来匈奴打败东胡占据整个漠北草原,改称为单于庭。再后来匈奴被中州王军一战灭族,由东胡后裔组成的鲜卑人又迅速占据了草原,其中实力最强的秃发部占据了单于庭以及附近方圆三百里有水源的丰美草场,其他几个部落像拓跋部慕容部宇文部和独孤部只能退而求次在东北方放牧游猎,草原的西部临近月氏,南方是强大的中州王朝,在那里居住的多为实力不足的小部落。
“阿塔,草原上的游民越来越多了,尤其是西部的小部落。听说月氏趁着草原干旱吞并了那里不少部落,很多被吞并部落剩下的人联合成了一只游军,已经有不少南方的小部落被攻破了。我们应该提前向中州来的商人购买一些粮食以防万一。”拓跋宏一边进行着他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建议,一边将枯死的格桑花连根拔起。“您看,连草原最神圣顽强的格桑花都枯萎了,我看还不到冬季草原就要死不少人了。”拓跋族长瞳孔微微收缩,一丝痛苦不经意间闪过。是啊,又要死很多人了,这该死的天灾,这该死的人祸,这该死的天神。“总会有希望的,旱季很快就会过去,雨季马上来了。传说当人们遭受苦难的时候,青羊会带着生存的希望降临凡尘,救万民于水火。”拓跋族长故作轻松的说道。“那终究只是个传说,我们要帮部落里的每个人努力活下去,我们得有准备。”拓跋宏接过族长的话,“起码也要再问问大祭司多久才会下雨。”
大祭司是一个很神秘的人,他并不住在部落里——虽然部落建造在平原上防御力也不太好,但是拓跋部落始终是这一带唯一有大量人口的地方。骑着大宛汗血马的后裔穿过十里远的草场,远方小山的轮廓已经变得非常清晰。拓跋宏一边跨上褐色的石阶,一边好奇的张望着左右的环境。“阿塔,大祭司怎么不住在部落里呢?一个人住在山里他不会孤独吗?”拓跋宏不解的问道。“大祭司要供奉草原上的天神,住在这里是为了方便自己供奉天神也是为了防止有人会冒犯到天神导致天神发怒降祸人间。”拓跋族长瞪了一眼眼前问东问西的儿子,脚步不停的向山上走去。山上植被并不是很多,不过上山的路旁有一片林子。白色的桦树笔直的挺立在小路两边,偶尔掺杂其中的杉木树树梢早已变成了黑色,空气中有一股腐朽的味道。
“您看,今年到底什么时候会下雨呢?”人前吆五喝六的拓跋族长在大祭司面前轻声细语的问道。“回去吧,今夜就有雨了。”大祭司干瘪的声音通过鼻腔传进拓跋族长的耳朵里。拓跋宏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瘦竹竿一样的老人正在抬头看他,他的眼神里尽是意味深长。下山的时候树林里传来知了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尖叫。听着像是一个人在哀嚎,又像是一个女人在温声细语。女人?是啊,接近成年的拓跋部少族长是该有个女人了。拓跋宏细细琢磨着女人,混然没发觉自己已经到了部落里,站在他家那全部落最大的帐篷前。
只可惜十八岁的拓跋少族长终究还是失望了,他的人生并不在此,他的心也没有埋在这里。帐篷外渐渐下起了小雨,营养不良的野草贪婪的吸收着水分。帐篷里温暖的炉火正烧着一壶水,拓跋宏掀开门帘走了进来。“阿塔呢?”拓跋飞燕不慌不忙的拨着炉火,不紧不慢的说:“阿塔去慕容部了,部落需要一个盟友,仅凭拓跋一族不足以对抗王庭的政令,也不足以抵抗各地的游民。万一王庭让我们上贡大量牛羊给他们,我们也能有底气拒绝。”作为拓跋族长唯一的女儿兼最小的子嗣,拓跋飞燕很受父亲和几个哥哥的宠爱。只有母亲能管的住她。见拓跋飞燕专心拨着炉里的炭火,拓跋宏也没了说下去的欲望,只是要拓跋飞燕早点休息。
雨越下越大了,在这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里,狂躁的雷霆反而成了唯一的照明。大多数部落子民早已经睡下了,只有守着寨门的几个士兵无聊的晃来晃去,他们仔细盯着门口,不敢往雨中漆黑的夜里看去。总觉得那里会有什么东西突然冲出来一样。人素来对未知的东西充满恐惧,只有无惧恐惧的人才能取得胜利。蛰伏在两里外的慕容部士兵慢慢驱马进入突袭范围。马匹感受到大战前紧张沉重的氛围,不停的打着响鼻。慕容部的勇士一步步靠近,拓跋部守夜的小兵已经开始打起了哈欠,晚上总是很难熬的,特别是一个人自娱自乐没有朋友也没有被关心。孤独寂寞伤心恐惧不甘嫉妒怨恨会在这一刻达到高潮。小兵还在打瞌睡,慕容部的勇士已经摸到了寨门。拓跋部没有预警也没有反抗,屠杀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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