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下,齿间的漏洞让空气更轻易地进入口腔,我在一对吃瘪的脸孔面前笑得更加猖狂。
“白痴……”看体检表的士兵捶了问话的士兵一拳:“你不是说玛丽亚是个好人?这个既蠢又笨的肥猪,骗我们在交接表上签了名。明明接到这妞的时候就少了一颗牙!”
问话的士兵也愣住了:“那怎么办?要让别人知道了准会要我们好看!”
两人呆呆地看着我,直到我笑到抽搐,嘴里的血滴滴答答淌到T恤上,直到整个人瘫在地上、眼泪横流。医生放大的脸,满是烟渍的黄牙和颅骨震动的那声巨响,环绕着久久不散的体臭。我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无限循环当时的每一点感官,把它们放大到天花板那么大,缩到一个人那么小,像茧一般,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士兵们的脸在我眼前清晰又模糊,他们的声音也一会儿细若蚊蝇,一会儿震耳欲聋。“我们现在去哪?”我想问,但是双唇好像被订书器钉住了,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张开。我看着他们愤恨的脸,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认了、决定吃下这个瘪似的,一前一后地将我抬走。
我卸了所有的力,任由他们或抬或拖。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还在不在这栋楼里,我终于被拽进一个房间。那个房间与公寓、审讯室和医务室都不同,它四面都是透明的玻璃墙。
两人将我抬到床上,我的四肢和躯干如面条一般绵软无力。他们嘴里不干不净,不知是在骂我还是骂这份工作。我呆滞地望着天花板,神奇的是,这房间的天花板也是透明的。我在天花板之上看到一个屁股,男人的屁股。它裸着坐在玻璃地板上,扭动几下,有屎从他的屁股缝里钻出来。
我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可它并没有掉下来,而是牢牢地被忠于职守的玻璃天花板挡在它本该属于的地方。那条屎被完全拉出来之后,玻璃之后出现一个手指。屁股的主人用手沾着屎,疯狂地在我的天花板他的地板上写字。
一个倒着的“HELP”。
他似乎意识到这个词应该倒着写,因为这样对于观众来说才是正着的、可以被读出来的。他把脸凑近那四个写反了的字母,隔着玻璃墙我闻到想象中浓烈的臭气。他试着反着又写了一遍,但是反的不对。那些字母变成看起来眼熟却什么都不是的东西。男人开始发狂,用力捶打我的天花板也就是他的地板。
不得不说,这玻璃幕墙的质量实在是太好了。我能看清他暴起的青筋,传过来的声音和震动却微乎其微。
我指着天花板,想叫两个士兵一起观摩这奇人奇事。可他们并不关心我为什么突然伸出手指,而是开始一心一意地剥掉我身上的衣服。就像被一个无形的灭火瓶砸中眉心,我的神智开始回归。
空气中好像又飘来男医生的臭味,我一下子恢复了清醒。“你们又要干什么!”我胡踢乱打,歇斯底里地尖叫。两个人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体检表的士兵说:“AA女士,你配合一下。看守区的人不穿衣服,这是规定。”
问话的士兵捧哏一般接着说:“是的,我们不会把你怎么样。”
我一时间没了主意,分不清这是真话还是谎话。趁我愣神的功夫,他俩三下五除二把我剥得精光。我一手捂住胸,一手遮住下体,转眼看到床头放着被子,“刺溜”一下便钻了进去。
我回头偷望,两个军人信守承诺,完成扒光这项任务便不再看我一眼,只是背着身对着文件夹研究什么。我借着完美的视力,坐在床上看见他俩非常认真地逐项核对文件上的内容,最后只在一行字上为了难。
“AA女士,我们需要知道,你这牙是怎么回事?”看体检表的士兵说。
问话的士兵说:“对啊,你受了伤,我们没法跟上面交代。”
我问:“上面是谁?都把我扒光了扔在动物园里了,他们还在意区区一颗牙?”
看体检表的士兵回答道:“不知道,我们只是执行命令。”
“这里已经不错了,再说总会放你出去的。”问话的士兵说。
听他的意思,关在这里已经是很轻的处罚了。那拉姆呢?新兵蛋子呢?还有……许绍呢?
我当然不会傻到提许绍。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他哪去了,但很可能,我是说存在这种可能性,许绍的逃跑根本没有被他们发现。如果他悄悄回到了公寓,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去体育馆上课,那就是现在最好的消息。
比起共患难,我更希望队友安然无恙。
“和我一起的人呢?他们也在这里吗?”我环视左右。
这个诡异的看守区,结构和公寓大致相同,除了墙壁、天花板和地板全部变成透明玻璃。门前是长长的走廊,上下至少有五层,再往远我也看不清了。前后左右乃至隔一两个房间里的人长什么样子、在干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我仿佛被困在一个玻璃制造的巨大魔方里面。
左手边的房间住着一个壮硕的妇女,她是典型的脂包肌身材。两只过于饱满的乳房下垂到肚脐眼,后背沿着脊柱沟有一道长长的刀疤。右边则是一位年轻的印第安男人,个子矮小的过分,正斜眼打量我。看了半天,层层叠叠的裸体中并没有拉姆、新兵蛋子或者许绍。
“先关心自己吧,”拿体检表的士兵见问不出什么来,再次检查狭小的玻璃房:“纸巾暂时不用添,你的牙是自己摔掉的,是这么回事儿吧?”
经过他的提醒,我才发现玻璃房另外一角的深坑就是厕所。正上方有个小小的水盆,可以用来洗脸或者擦身体。大体结构和电视剧里中国看守所的样子差不多,只不过设计理念更为变态。
“喂,男女不分光着关在一起,这是什么意思?”我的质问从被子中发出来,显得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意思就是无论身体还是心里,大家都一览无余。别和基地对着干,也别想陷害押送士兵。”问话的士兵撇着嘴,一脸“能奈我何”的无耻,话里话外让我不要把摔掉牙的事情和他们扯上关系。
“明天早上来接你上课。”拿体检表的士兵提着我的衣服走出玻璃房,门禁在他们身后锁牢。
还要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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