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字体娟秀修长,一看便知出自女孩之手。一笔一划都小心翼翼,写字的人一定生怕控制不好力道,笔尖捅破铝箔。我不禁打了个寒战,铝封“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你是不是冷?”新兵蛋子在值班室柜子里翻了翻,拿出一件宽大的军装外套:“他去吃饭了,你先披一下。”

他的目光毫无杂质,目之所及只有关切。我双手捂在肚子上,轻声道:“她是你女朋友?”

新兵蛋子埋头摆弄柜子里的东西,没有作声。

怎么不说话?每天上课,他们像审犯人一样扛着枪在门外盯着,我早就不爽了。一股气直冲眉心,我提高音量:“你刚才说的中国女孩,是女朋友吗?”

柜子里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被狠狠砸了下去。我一阵后悔,心虚地静待下一步反应。新兵蛋子把头从柜门里拔出来,一手扶着墙壁,肩膀不停耸动。

他居然哭了。

手中的铝箔被我捏成一团废纸的形状。僵持了一会,我按捺不住打破沉默:“对不起,你怎么了?”

此时正值正午,学生们都在食堂吃饭。我不知道士兵换岗的具体时间,但大概离接班的人来还要好久。他渐渐哭出声,渐渐哭的肆无忌惮。狭小的值班岗亭里,除了桌椅和一张窄窄的床,刚好能容纳下两个人。我从害怕到手足无措,再到被他的情绪感染。这个小空间仿佛遗世独立,变成一座悲伤的孤岛。

“你别这样,我都想哭了。”我是真的想哭啊。身份没了,努力一年时间学来的执照也跟着没了。好不容易有了逃跑的计划,被大哥你拖在这里,还要担惊受怕被人发现。

“她死了,应该是死了。”他突然说。他止住抽泣,眼睛里装满无法消退的哀伤。

“应该是?是什么意思?”

他眼神黯淡:“禁区里的人,消失了,从法律上讲便是死了。没见到她的尸首,我不敢确定。”

话几乎破口而出了,难道没有一个越狱成功的?

我当着他的面抠出药片,把小小的两个字抠的粉碎。我不知道他不认识那两个方块字,是没看到,还是看到的太晚了。这些早已不重要了。

我逃也似的回到公寓,果不其然,信纸上粗略描述了拉姆哥哥的计划。这计划虽然不能说天衣无缝,但在此时已是最好的选择了。没什么可挑剔的,我又读几遍,把那页纸焊死在脑海里,然后撕得粉碎。

计划时间在凌晨,拉姆说那是巡逻士兵换班的时候。我下午在上课路上赶紧找了个机会“偶遇”许绍。我觉得时间太紧了,许绍倒是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本来打算事先通知拉姆许绍的加入,没想到拉姆请了病假,整个下午都没见人影儿。

也许他埋头于准备工作?我丝毫没有头绪,也不敢让许绍去他的房间找他。只能默默祈祷千万别出岔子。

那天的傍晚格外朦胧。月亮藏在层叠的乌云之中,始终不肯露出脸来。我站在假窗前,幻想周围的灯光一盏一盏灭去,夜幕笼罩这片郊外,而我们即将被光明照亮。

过了子夜,我如约打开房门,走廊里一如预想中空无一人。我走到楼梯间门禁跟前,伸手轻轻一推。随着轻柔的“吱呀”声,逃跑计划正式开始实施。

我躲进去,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拐角处一抹黑影晃动,惊得我的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影子转过脸来。

原来是许绍。这小子脚底抹油,居然比我出来的还早。

“没问题吧?”

“一切正常。”他冲我比了个OK,我蹑手蹑脚拉开楼梯间大门,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中午看到拉姆的信我才明白,他和哥哥之所以找我合作,除了他们口中的原因,还有另外很重要的一点。我的房间在主楼拐角处,窗子正对着体育馆器材室的窗户。当然,现在我所说的是真正的能打开的窗子。

正如之前的发现,公寓房间并不是完全封闭的。我们不在的时候,志愿者有时会打开窗子通风。按信中所说,假窗右侧有一块墙砖。轻轻按进去,墙面上立刻出现一条窄缝。

盯着窄缝外面的世界,我不敢有丝毫懈怠。月光在与浓云的战斗中毫无胜算,迷蒙的夜色看的人昏昏欲睡。就在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两道灯柱把黑色的幕布撕开一个口子,发动机的轰鸣让静谧的荒原也有了低频的和声。

他们来了!我快速关好窗户,轻手轻脚而又迫不及待地奔向楼梯间。一关上门,许绍便先我一步拔腿往楼下冲。

“你先发动车子。”我叮嘱道,回音在黑暗的楼梯中间显得格外突兀。

“放心。”他回话还未散去,脚步声已经在楼底。这小子不去跑酷可惜了。

按照计划,换班的军车会从主楼和器材室之间的小路开过去,最后停在体育馆的后门,那里是车能开到的离值班岗亭最近的地方。拉姆说哥哥给白天值班的两个人下了泻药,到晚上他们会提前离开。

虽然这是军事禁区,不过一个全是学生的培训基地在大兵眼里看来跟幼儿园没什么两样,翻不出什么水花。迟到早退的事情他们有时也偷着干,事先和接班的人说一声就行。

等接班的来了,他们会先在岗亭里坐一会,然后开始绕场巡逻。基地太大了,只要等两个大兵走远,或者进了主楼的大门,我们就穿着拉姆藏在器材室的军队制服,开着军车大摇大摆离开禁区。

这个计划还是有一点冒险的。按理说白天当班的人晚上也会住在禁区之内,因为第二天下午还要上班。出去看病是个好借口,但万一那两个人已经出去了,或者禁区门口的警卫认识他们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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