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清鸣,李神通剑气已出鞘半寸之余,先前紧随在老者左右的剑客陶清猛然起身,遮挡在剑拔弩张的两人之间。
视线停留在这里很久的酒肆老板,顿时满脸苦闷,这两人若是在这里大打出手,十个这么大的店铺都不够这俩祖宗拆的。
好在并未让酒肆遭此横劫,李神通呵呵冷笑,缓缓推剑入鞘道:“李某久居青州,虽不知南凊朝廷是个什么模样,但也闻名陛下的仁德明君,你墨家要在南凊王朝施展抱负,就要有为人臣子的觉悟,对你我皆有益才算合乎情理。李某没有掣肘朝堂风云的手段,倒也明白我南凊朝制的伟岸,陛下求贤若渴也许不在意你这扶须龙鳞之举,可李某没有那么大的耐心,若再如此出言不逊,即便拼着陛下也降旨怪罪,也要一剑挑了你的头颅,挂去北城门示威。”
白发老者看似镇定自若,实则背后汗液已经浸湿衣衫,唯恐喜怒无常的李神通当真不讲道理起来。
伸手示意陶清坐下,而后端起酒杯细细品尝,试图遮掩内心恐乱,墨家上同天下夙愿尚未实现,他比谁都惜命。
白发老者内心叹息,果然拳头大才是道理,满腹经纶唯有说与讲道理之人才是情理。还是先师巨子说的有理,墨家闭关苦读是要与人讲道理,修行习武是要让人听我讲道理,真理!
李神通讲长剑横在桌上,见好就收,并未时刻紧握。不过仍然没有倒酒,而是盯着老者大大咧咧的将脚掌袒露在地板上,缓缓开口道:“难道你们墨家巨子都有此不爱穿鞋的怪癖吗?从黄庭国一路西行至青州城,味道当真不小。”
白发老者是名为赵析鹿的墨家巨子,将酒杯放回桌上,偷偷摸一把并未出鞘不曾显山露水的长剑,结果让李神通轻眯的眼睛一瞪,便悻悻然的收回手掌,轻咳一声解释道:“先师孟胜孟子名号风靡苍茫大地,他在世时我就时常好奇,到底怎样才能足不出户就可以扬名立万,直到那日醉酒,我逼迫墨家子弟给我剃了头,然后光脚踩在神农大山之巅,作了首《神农词》广为流传,我突然有些明白了,头发束缚住了智慧,裹鞋掣肘住了脚程,古人常说知行合一,原来我之前当真是一样都未做到,这么些年自吹自擂孟子高徒,果真让天下人嗤笑不已。赵析鹿虽然不才,可也想明白了先生此生,能凌驾诸多思想之顶的真正原因,归其根结其底还是光头光脚缘故。”
李神通忍俊一笑道:“难怪江湖上大多绝艳女子喜好赤足飞掠,原来是对修行大有裨益。若是李某也要如此,白衣赤脚,人未至剑先来,这才是真正的仙风道骨。”
赵析鹿连忙摇头道:“不可不可,仙子娇躯酥软,白皙如玉,衣裙飘飘香风来,玉足轻踏莲花开,就连褪去的裹脚袜子都有人争相竞买,你一个年近半百的汉子,这般扭捏作态始终令人作呕,还是不要如此的好。”
李神通讥讽道:“无论江湖人如何吹嘘李某剑道,但我始终觉得李某武艺却是一般,反而皮囊算得上乘拔尖,哪怕你赵析鹿否认,我赤足秃顶肯定比你更加俊朗英气。”
赵析鹿不置可否,面露讥笑,倒是一旁陶清没忍住笑出了声。
赵析鹿摸了摸头顶,也知道以此比较定然吃亏,转移话题道:“我听闻南凊兵部尚书一职自丘钰辅以后空闲搁置,皇帝陛下亲自兼任,想来也是,李家数十代金戈伐战,好不容易攒下的这些家底,还是握在自己手里安心。”
李神通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充斥试探意味的赵析鹿,打定主意装傻充愣,斜眼道:“谈起皇庭算计,李某向来头疼,历来陛下心思深重,又有谁能看穿帝心?”
赵析鹿眯眼自顾自道:“李神通也姓李呢。”
李神通这回倒是颇为诧异的看了一眼赵析鹿,丘钰辅是南凊先皇亲信武将,自边疆死人堆里摸滚爬出,一步步坐上兵部尚书,掌管南凊举国铁骑步卒。太子登基以后,打算废除尚书省,由自己亲自执掌六部,这样一来六部尚书、侍郎的地位自会水涨船高。这个早在东宫时就疑心很重的皇帝陛下,唯恐丘钰辅权力逐渐坐大生有异心,暗中调出他手中不少将卒亲自掌控,丘钰辅不擅斡旋这些事,但也算是愚忠,没有一气之下拂袖写辞呈,即便不受先皇嘱托也要为南凊鞠躬尽瘁,只要不撤去他这兵部尚书一职,给他一点权力为天子守住国门也就可以,但奈何皇帝陛下根本就想架空他的实权才算作罢,一次带兵巡防到北岳黄栌山更是甩出一句“一朝天子一朝臣”赐予毒酒一杯按谋逆罪惩处,收回了兵部亲自执掌,至今也未曾再封尚书。
而且兵部与其余礼部、户部不同,自南凊建国以来数任天子均未曾封官兵部侍郎,只有尚书一职乃皇帝亲信担任,到了如今南凊皇帝,更是直接空置尚书官,亲自掌管兵部,这些都是为接下来废除中书省、宰相所做的充分准备。南凊这位陛下勤于政务,即便接管六部后,将会面对批不完的奏章也未曾让他有丝毫动摇,所谓疑人不用,赵析鹿说的在理,李氏军权家底还是握在自己手中舒心。
至于李神通,虽在江湖上声名显赫,但得知他乃皇室李姓,当今天子亲皇兄的人尚在少数,赵析鹿故意在他面前提及兵部尚书空缺,乃是试探他是否知道京城那位存了让其回京以寻常身份担任此职的念头,李神通虽然面不更色的回应自贬,但赵析鹿仍旧看出端倪,这其实在他意料之内,皇帝陛下如此大张旗鼓的削权废省,李神通若是连这点心思都猜不出,赵析鹿也就不会赌上墨家,来这青州城搭上南凊这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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