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严皇殿,年过八旬的皇帝坐在龙椅,显得疲惫不堪,依然勉力睁开双眼,望着阶下站立的文武臣僚,不禁更觉凄然。

原来太平时候,文武百官,比肩而立,连宽阔的朝堂都显得拥挤;如今,大难临头,依然上朝的官员,不过三十余人。

虞帝并不多问,他心里知道,围城日久,台城内的大小官员,要么投敌,要么逃走,也有忠贞报国的,不愿意苟活于世,组织亲兵,身赴国难,战死于敌营之中。

想来也是,自五蛮侵入中原,忠臣烈士,大多阵亡于河北,唯有贪恋性命的士大夫,才会抛下百姓生死,衣冠南渡,至江南避祸。

想到这里,虞帝反而有些释然,所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如今有三十余绯紫之士,俯伏阶下,还愿意认自己为主,也算一丝慰藉罢。

虞帝说:“如今台城粮米不多,诏书仍然未传出,诸位爱卿有何高见?”

众人默然,如果有妙计,岂不早已击退蛮人,何必等待至今日?

然而有人出班奏道:“禀吾皇,如今台城被孙璟仁三十余万兵马围困,城内守兵不过三万余人,正合兵法‘十则围之’之论,台城攻破,只是迟早之事。孙璟仁叛乱,祸起肘腋,外莫能知,德王既然叛变,想必前番所派宣诏天使,皆是此贼设谋截杀;如今突围无望,可派猛将精兵,突围再次宣诏勤王,微臣虽然才疏,但死守台城,撑持至援兵抵达,尚有把握。”

众官望去,果然是朝中人望最重的辅国大将军柳元让,自从奉命御守台城之后,孙璟仁以十倍兵力,大小攻城数十战,悉数被柳元让粉碎,无一败绩;孙璟仁自知打不过他,不得已才掘了长围,将台城围个水泄不通。

虞帝点头,又问道:“当下名将在外,台城内多文臣牙将,透围宣诏之事,却又是难于登天。”

众大臣纷纷丧气,按照虞国律法,藩王不得无诏入阙,能征善战的王爷们,大多镇守在军镇,保卫边境;勇猛宿将,也跟随他们一起征战,虽然换得国内四十七年太平,但孙璟仁之乱,迫在眉睫,京畿内反而无良将可用。

柳元让再奏道:“微臣有五子一女,除三子与长女于臣归正之时,战中走失,被拓跋氏俘获,赐予孙璟仁为奴为妾之外;其余三个儿子早年随微臣征战在外,建功颇多;微臣多掩盖他们的功劳,只求吾皇恩赏加之于僚属,所以没有显赫的军功官职,只承门荫获得小官,淡泊度日。如今幼子学艺有成归来,亟思为国出力,再加上勤王事急,可令四子于四门齐出,若苍天垂怜,但有一人脱出,请援之事可成。”

百官纷纷窃语,有些已经暗自垂下泪来;虞帝也欷歔良久,说道:“蛮人围城,必然严防走漏消息;柳大人府上四子齐出,万一全数折损,岂不亡了你的祖嗣?依朕之意,可令幼子留下,来日与洛公主完婚;朕自可从王室中,选取一子弟,替你幼子冲锋陷阵。”

柳元让奏道:“吾皇不可,孙璟仁已经扶持德王僭用帝号,若再有皇裔落入孙璟仁手中,挟持为帝,再造假王,以乱令号召天下,各藩王及将士真假莫辨之下,必会束手束脚,不敢进取,此乱更不可平也。臣那犬子,身无寸功,承蒙吾皇赐婚,圣恩难报,当此国难,正是他报答吾皇之时,待破了蛮人,再与公主完婚不迟。”

虞帝踌躇良久,说:“柳大人满门忠烈,朕一直倚重,今日情势,非柳大人一门不可成事,朕这就降了圣旨,柳大人四子,悉数加官三等,令他们各持诏书,宣诏诸侯勤王。”顿了顿,又说:“如果柳大人幼子不幸夭折,朕令洛公主一世守望门寡,籍归柳氏,永世不嫁。”

柳元让说:“事不宜迟,容微臣回家准备。”

虞帝累了,摆手说:“众卿都散了罢。”

柳元让捧了圣旨,回家召集四子入堂,摆下香案,宣读了圣旨。四子洒涕,收拾刀甲,跪别亲父,饱食一顿,只待夜间踹营而出。

陆文焕前来叩府,柳元让迎入,问道:“陆丞相为何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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