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奥古斯丁回答,他便起身离去。

不久后,得益于教廷的受理,奥古斯丁被选举为修道院长,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只有奥古斯丁不觉得意外,因为奥古斯丁知道,那天偶遇的老者,他,不对,是他们,绝非奥古斯丁原本想象中的无名之辈。

从此,奥古斯丁与拉泰教廷的通信变得畅通无阻,而修道院中的所有人,也成为了奥古斯丁践行自己理念的对象。

奥古斯丁严禁神职人员和僧侣们,以教会的权利谋取私利,并全力倡导寡欲和清贫的生活,禁止他们外出用餐,所有触犯禁律的人都将受到严厉的处罚。

然而,压迫终将导致反弹。

修道院中的许多人公开反抗奥古斯丁,他们早晨离开修道院,直到傍晚才归来。

附近的人看到许多身穿教士袍的人,在酒馆里彻夜不眠。

奥古斯丁不得不严厉惩罚带头者,尽管他们没有造成实质性的危害。

带头者在毫不留情的棍棒下,被打得几乎瘫痪,那是个爱占便宜的贪婪家伙,但对别人也还算慷慨,和许多人关系都很好。

惩罚没有生效,反而迎来更为激烈的对抗。

他们不仅在公开场合尖锐的大骂,还点燃了奥古斯丁的房间,奥古斯丁花费无数心血,撰写的文件都被付之一炬。

幸好当时的奥古斯丁并不在房里。

不久后,教庭了解了事情的缘由,只好召奥古斯丁前往拉泰教廷。

只要从拉泰城回到院中,意外就三番五次发生。

为了安全着想,奥古斯丁不得不反复前往拉泰,既为避开锋芒,也为增长见闻。

奥古斯丁前往神学院和教堂,聆听知名智者的教诲,前往古代遗迹,观摩古迹感悟思考。

主教劝奥古斯丁息事宁人,奥古斯丁却不由回想起了,少年的经历,指望息事宁人的忍者已成为了奥古斯丁的前车之鉴。

终于,当奥古斯丁再次回到修道院时,心慈手软不再成为备选,所有反对的声音都被一一探明。

他们或是被流放,或是在奥古斯丁的强力手腕下不得不屈服。

没过多久,修道院逐渐朝着奥古斯丁期望的方向转变。

……

奥古斯丁的做法褒贬不一,但他们,却用行动赞誉了奥古斯丁的行为。

教皇,提升奥古斯丁为阿尔巴诺枢机主教,奥古斯丁受他们的指示参加了兰斯宗教大会。

他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是作为宗座使者前往加泰罗尼亚,指导南方的光明军。

奥古斯丁第一次亲临战场,虽然他身材瘦小,对战斗一窍不通,但每个光明军,都在巨大女神像之下,见识了奥古斯丁的坚定。

他们眼中这位宗座的代表,不像那些普通教士般贪婪懦弱,也不像大主教般那样目中无人。

他们认为奥古斯丁是谦卑的,慈爱的,又是英勇无畏的,指引着光明军走向胜利。

在奥古斯丁为拉泰教会散播的信仰光芒照耀下,攻城者皆舍生忘死,一举攻下两座受异教徒控制的堡垒。

那之后,只带了十几名随从的奥古斯丁,又奉命前往北部整顿教会。

这一时代的北方人虽然已尽数归一,但这里的贵族们纷争不断,教会犹如一盘散沙。

北上途中,奥古斯丁的队伍遭遇土匪,幸好受到过路骑士帮助,领头那位虎背熊腰,恭敬尚且热情地与他问好,却没注意远处暗箭。

幸好有奥古斯丁将他推开。

于是,两位救了互相性命的人,也成为了彼此漫长旅途中,短暂的旅伴。

两人没有互相介绍,却聊得十分投机,尤其是内心深处那种渴求。

即便没有明说,也都表现在了两人的一字一句当中。

那天晚上,在他的帐篷中,虽然严守戒律的奥古斯丁百般推辞,还是破天荒的喝了酒,当然了,除了他以外,没人知道这件事。

酒到正酣,话也没有遮拦,骑士理解不了,奥古斯丁如何能忍受教会的清规戒律,做个连只苍蝇都能把他噎死的教士。

而奥古斯丁却感叹,不是每个人都像他那样出身高贵,从小就被培养为一个强壮的战士,战士答不上来,摇了摇头,又开始嘲笑奥古斯丁,恐怕从未体验过女人的滋味,奥古斯丁沉默了片刻,欣然回答道,不,我尝试过。

他见奥古斯丁神情恍惚,也就不再多问,自顾自的喝酒。

这样的插曲很快结束,在遥远的北方,迎接奥古斯丁的是,血腥残酷的内战和毫无秩序的教会。也许是为了躲避这场纷繁复杂的战乱,这里的大主教联合了许多势力,这使得神圣的教会,在内战中更显得混乱。

一时间,奥古斯丁对这里束手无策,他既没有一支足以撬动力量天平的军队,也没有足够的人脉支持。

糟糕的是,一些脱离教会领导的神职人员,加入了叛军。

对于出生在乡村,完全依靠自己的学识和运气,做到今天的奥古斯丁,对于这样的事情,绝非他熟悉和习惯,但奥古斯丁必须完成神圣教会托付的任务,并让教会的权威,重新树立在这极寒之地。

因拜访冲突双方调停,起初太过温和,换来他们不屑一顾,一次会面时他宣布,执意继续战争的一方将受到拉泰教会谴责,甚至将面临一支神圣的光明军。

双方沉默了,在奥古斯丁的威胁下双方同意谈判,通过会议对一系列权利进行了重新分配。

和平终于暂时降临,终于有时间重振教会的威严。

在部分虔诚贵族支持下,这里已重建了几个主教区。

奥古斯丁整顿了这些教区的规章,建立了这个世界最北端的大教堂。

又在北方建立了,一系列的教会学院和修道院,在虔诚信徒的捐赠下,教会土地的面积增加了。

那些心向神圣教会的神职人员,他的地位被大大提高了,而敢于违背誓约的那些,则被彻底清除了出去。

正当奥古斯丁完美的,完成了这些任务时,教廷传来噩耗。

那位受人尊敬的老者,将奥古斯丁从不起眼的修道院中,发掘出来的前任教皇蒙神召唤,离开了神在人间的国度。

奥古斯丁深感惋惜,但却并不觉得悲伤,因为奥古斯丁知道,在维护教会权利的荆棘之路上,他并没得偿所愿,走的太远。如今的奥古斯丁逐渐希望,由自己在这条道路上摸索。

……

当奥古斯丁完成了扫尾工作时,已经是一年之后,他收拾行装与随从们向南出发,准备迎接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挑战。

一路上风平浪静,可当奥古斯丁风尘仆仆踏进拉泰城的时候,却发现城市中,充满了混乱和压抑。

街上那群目光不善的本地人,径直往教廷的方向赶了过去。

进入圣拉特兰教廷宫殿的厅堂,一群枢机团成员就围了上来,他们并没有询问奥古斯丁,北方之行的见闻,也没有夸赞奥古斯丁的伟大功绩,而是首先向奥古斯丁宣布:一年前继任的新教,已经回归神的怀抱了。

了解事情缘由的奥古斯丁,无法理解一年前,为什么要在如此艰难的时刻,选取这样一位百岁高龄的老者执掌教。

一位熟悉的主教告诉奥古斯丁,仁慈的老者意味着和平。

在教廷与世俗君主的斗争下,和平是罕见,也是许多人所向往的。

可惜,这样脆弱的和平也仅仅持续了一年。初他之外,再无他人有足够的学识、功绩、权威以及领导力,能坐上教皇的宝座。

事实上,许多人心中明白,一年前,前任教皇心中理想的继任者本就是奥古斯丁。但由于奥古斯丁的远行,以及枢机团队对和平的过度渴望,于是将那位,德高望重的年迈者推上了圣座。

新的选举开始了。

枢机团的30名成员中,有25个人参加了这次选举,他们中有6名枢机主教,15名枢机司铎以及4名枢机执事。

这四名枢机执事被分别派往四个地方,担任教廷使者,而另一名枢机司铎,则因为无法从管辖修道院的事物当中缺席。

即便一年前书记团做出了争议性的决定,但在这一次,奥古斯丁实至名归,被推选为新一任教皇。

然而,教会的虚弱,早就使得这座永恒之城暗流涌动。

市民们在一位反对派学者的领导下,开始对抗教廷的权威企图获得城邦自治。

奥古斯丁顶着压力,在混乱的城市中挑起重任,虽然选举结果已在广场颁布,奥古斯丁也开始履行教皇职责。

街上却每天有人抗议,店铺和民宅被抢劫,路上是不时发生争斗,神明已经很久没有降下旨意和神迹,奥古斯丁难以在这样的局势下,举办自己的加冕仪式。

一天没有正式加冕,教会的权威就会日渐衰落。

选举后的第六日,在有限的护卫下,奥古斯丁穿过城市街道,来到了圣博多路大教堂。

没错,为了误导作乱的人,奥古斯丁没有按照惯例在主日举办仪式,这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一路上,抗议的人群逐渐聚集,却没想象的那么多。

其中有少数,向奥古斯丁的队伍抛掷石块,不少侍卫都挂了彩,神职人员也没能幸免。

然而,奥古斯丁似乎真的受到了神的眷顾,所有石块都仿佛长了眼睛,绕过奥古斯丁神圣的躯体。

奥古斯丁毫发无损,昂首走进宏伟的大教堂,随行者无不惊叹。

闹事者,似乎也被奇迹震撼,只得悻悻离去。

教堂中,盛大的弥撒正式开始,枢机团的成员一起向奥古斯丁行礼,并依次上前亲吻奥古斯丁的手背。

随后则是所有的大主教和主教们,依次上前亲吻奥古斯丁的脚背。

奥古斯丁穿过圣伯多禄大教堂的殿堂,来到代表宗座的椅子前。

主持加冕仪式的枢机主教宣布,圣父,世界的荣耀就此消逝。

在完成忏悔之后,奥古斯丁坐上了宗座之椅。

三位枢机主教上前,轮流将就手放在奥古斯丁的头上,分别念道:

(1)神啊,在虔诚的心灵呼唤你时,你无所不在,即将出现,我们请求你与我们同在,与这位你的仆人同在。他已被选为使徒团中的最高裁判者,愿你赐他崇高的祝福,赐予他你的恩典,因为他已经到达了此地。

(2)全能的神啊,我们恳求你一贯的恩赐,将圣灵的恩典倾注在这位你的仆人身上,他作为我们教会的首脑,被任命为奉行神秘之人。愿用你全部的美德维护他的权威。

(3)神啊,你令你的使徒伯多禄在众多使徒中居首,使教会战胜邪恶。我们恳求你眷顾这位你的仆人,他从卑微之处荣登使徒位阶,愿他能不负此位,积累美德。

请在他承担教会重担时,帮助他,使他称职,并以你的光芒驱除邪恶。

然后,这年长的枢机执事将大批巾,放在奥古斯丁的肩上说:

接受这个代表着教皇职权的大批巾,将荣耀归于,光明女神和被祝福的使徒以及神圣的教会。

圣歌响起,奥古斯丁点燃祭坛后,再次登上宗座之位,在枢机院执事的祷告下,首席枢机执事摘下奥古斯丁的主教帽,为你们带上教皇的三重冠冕。

“你”不再是你,而成为了“你们”。

奥古斯丁不再是奥古斯丁,而被神明赐予了教皇之名。

终于,你们在程序和礼仪之上,都已经成为了教皇。

一位独一无二的教皇。

接下来,你们不得不焦头烂额的收拾这一大摊烂摊子,你们在教会管辖的许多地方建立了学校。

修建了新的修道院,又将许多有才干的主教提升为枢机团成员,整顿了教会的秩序。

你们为农奴争取了有限的权利,他们可以不经过领主的认可,自行决定婚姻。

为了维护教会的力量,你们以私人的名义,接管了教皇国范围内的许多领地,令他们的领主向你们效忠,成为你们的封臣。

你们还尝试与东方的兄弟班疆帝国结盟,以获得军事方面的支持,对抗南部的拉曼人王国。

当然了,最令你们头疼的,还是那位不断鼓动拉泰市民自治的反叛者。

你们对他恨之入骨,却无力从愤怒的市民当中将他揪出来,更不敢轻举妄动将他除去,甚至只能一直躲在教廷宫殿当中不敢外出。

终于,你们的机会来了,那位迟迟未能加冕的国王,屡次向你们寄来请求的书信,混乱的拉泰城,让奥古斯丁无法继续贯彻自己的理念。

在多番考虑下,你们痛苦的决定与他妥协。

你们邀请这位枭雄前来拉泰接受加冕,并宣扬拉泰人的皇帝应当是教会的捍卫者,守护者。

很明显,在还未真正获得力量前,你们希望借用他的力量,他终将成为教会的力量。

终于,在你们加冕教皇的次年,这位熟悉而又陌生的君主来到了你们的面前。

你们与他二人相视一笑,虽然这是一次私人的见面,但你们并没有之前在北方的见面时那样,无话不谈。

如今的你们,在与生俱来的人性之上,已经承载了更多的东西。

你们与他各取所需,这位战士国王,在抓捕并处死叛逆者的首领之后,获得了你们的认可。

这一年,在你们的见证下,新一任拉泰人的皇帝诞生了。

你们赐予他帝国之剑,希望他以此捍卫教会的神圣权威,但你们却在仪式的称呼中潜移默化,弱化了皇帝的权威。

皇帝没有食言,相反的,他对奥古斯丁要求的事情,贯彻的过于彻底。帝国军队在拉泰城中大开杀戒,所有被怀疑为叛逆者的市民,都被无情杀死。

这场清洗当中,上千名手无寸铁的拉泰市民被残杀,但皇帝显然没打算把教廷彻底解决,这一问题。

屠杀结束后,他很快就北上离开了,一路上还劫掠了许多城镇,其中有许多是你们的领地。

而拉泰城中的矛盾却进一步被点燃,你们不得不在女神面前自我反省,利用这种毫无保障的力量,来保护教廷,是否过于冒进。

随之而来的就是坏消息,盟友班疆帝国,在与拉曼王国的战争中失败。

你们不得不与拉曼人达成和解,他们并无意摧毁教皇的统治,反倒愿意与你们结盟。

条件是你们要将东部许多领地割让给他们,而他也将在形式上成为你们的封臣,向你们效忠。

这样的条件在名义上显然是荣耀的,似乎能为你们教会的代言人,获得真正的力量,但实质上,却让你们失去了宝贵的领地。

更糟糕的是,由于前任教皇与拉泰人的皇帝签署的条约,你们与拉曼人的结盟被皇帝看作了背信弃义。

雪上加霜,一位大主教在翻译你们写给皇帝的信件时,耍了点心机,令皇帝陛下误认为,你们在措辞上将他也视作自己的封臣。

随后的日子里,帝国的诸侯又扣押了一位你们派遣的使者,你们不得不置信皇帝“温和地”谴责这一行为。

矛盾的种子已经埋下,即便你们已经派遣了使者澄清了一切,但这位好战的君主并不会就此罢休。

他挥军南下,在教皇国北部大肆劫掠,他逐渐失去了对你们的敬意。

在信件中,也开始将自己的名字放在你们之前,即便他始终没有真正对教廷动武,但却令你们日日寝室难安。

帝国之剑不再为维护教会而出鞘,反而成为了,悬在宗座之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你们准备了自己的北境之行,打算再次效仿当时的行为,将教会最后的权威作为筹码,与这位老朋友再来一次博弈。

如果不撤出北境,则将革除他的教籍。

一天又一天过去了,北方的战争并未休止。

你们确实履行了诺言,革除了皇帝的教籍,但这又能给你们的继任者带来什么呢?

当你们尝试通知那些所谓的封臣时,希望他们召集骑士,召集士兵与帝国军队抗争时,他们中的大部分嘴上应允,却迟迟没有实际行动。

如今你们已经年近六十,劳累和恪守清贫,使你们身体每况愈下。

终于,在某个阴沉的早晨,你们在寥寥数位仆人的护送下,悄悄离开了拉泰城。

这一年秋天,一座僻静的村庄里,你们躺在连着小院的别墅中。

那位赠给你们奥古斯丁,这个名字的大胡子神父约翰,已经被仆人唤来,你们的这位挚友头发已经花白,但身材依旧魁梧,只有那弯曲的腰背在他身上,印上了岁月的痕迹。

但此刻的你们,却更比这位年长的神父看起来沧桑。

你们知道,最终的时刻终将来临了。

约翰神父用柔和的声音再次询问:“你们是否需要忏悔?”

你们吃力地点了点头。

他平推旁人,将耳朵凑到奥古斯丁面前,你们用剩下的所有力气忏悔道:“我们向全能的神忏悔一切罪过,我们诚心悔过,为我们曾经的无知和愚昧忏悔,为我们曾经作为一名枢机主教,在北上途中纵欲饮酒忏悔,为我们曾经的软弱无能,导致神圣教会的力量受到损害忏悔……但我们并不后悔践行这一切,我们不后悔苛刻对待修道院成员,不后悔为教会的权威引发战争,不后悔为了维护教会的力量收拢封臣,唯一后悔的,仅有一事……”

约翰神父没能听到你们的最后一句话,一只苍蝇飞进了你们的喉咙,提前中断了你们的发言。

遵从本人的意愿,约翰将你们葬在了乡下偏僻的角落,在一座名不见经传的石棺当中,你们的脖子上挂着,他赠予的木制简陋光明架,以及雕刻着神像的不起眼银块。

手上,则握着象征教皇都身份的绿戒指。

在你们的墓前,约翰神父自言自语道:“无人似他可悲可叹,宗座圣位满是荆棘,教皇法衣遍布尖刺,终将压倒宽阔双肩,如非畏惧神明,他却为何离家远去?”

最终,约翰神父以光明女神的名义,宽恕了你们的罪孽。

宽恕了你们,唯一后悔的那件,没有说出口的事。

在这里,教皇奥古斯丁的灵魂终于可以安息了,这里没有战争,没有畸变,没有任何烦恼。

他将在一个年轻人的躯体上,以另类的方式获得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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