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小巷阴暗泥泞,黑影消失在黑暗尽头。
你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包裹在一块破旧的亚麻布里。
下过雨的土路泥泞,散发出腐朽腥馊的臭气。
作为一个新生儿,你不理解这一切,却本能地啼哭求救。
一个衣衫褴褛的农民被哭声吸引,摸索着来到你的身旁。
一个弃婴?
他并不惊讶地发现。
他在你的身上摸索,希望得到意外收获。
很幸运,这个穷人感受到了财富地触感。他透过微弱的光线发现,那是个小银块。
虽然小得不起眼,却始终是银子。
男人咧着缺颗门牙的嘴,笑着转身离开了。
你依旧用力啼哭,声音却逐渐微弱。没多久,你就没力气出声了。
失去意识之前,一个人影再次出现。
再次睁眼,你躺在温暖的木屋当中,男人在火堆上煮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粘稠食物,那是捣碎的大麦加水煮成的粥,里面还加了一些绿色的豆泥。
要是之前的你,连喂马都不用这样的东西。
身旁不远处,一个脖子上挂着小银块,大概两三岁的男孩,正用好奇的目光盯着你。
此刻,你的灵魂深处的某个声音感慨道:“好运不会总是降临,自己成为了弃婴,还成为了来路不明的孩子。”
没错,你虽然不是男人亲生,但他妻子产后丧命。不管你是从何而来,私生子之名注定来临。
这个时代,穷人家的私生子连狗都不如。
你不知道,你的继父原本没想收你,当他回家看到银块上的女神像时,或许是良心发现,或许是女神指引,他又把你带了回去。
你在村庄附近的教堂匆匆受喜,几乎没人参加私生子的洗礼,只有名为约翰的大胡子魁梧神父,送了你两件无比珍贵的宝物——一个木制的简陋十字架,以及你的名字奥古斯丁。
童年贫苦,外加父亲对长子的偏爱,奥古斯丁长得比同龄人更加矮小瘦弱,附近的孩子总爱欺负奥古斯丁。
辛好你的哥哥,对你还不错,当然了,还没有好到和你分享食物的程度。
苦难的日子格外漫长,当哥哥长到能干活的年纪,很快就被父亲打发去劳作,没到干活年纪的奥古斯丁,也不能幸免。
这样毫无盼头的日子又过了几年,奥古斯丁和哥哥在田里干活,偶尔还去附近的,那座有大教堂的镇子买些蔬菜。
这天回家路上,你们照常翻越小山,隐约听到一种陌生而神圣的声音。
在哥哥地反对下,奥古斯丁却依旧坚持寻声查看。
自然,女神不会无故降临,那声音来自一个又老又瘦的僧侣。
他从山顶掉落,又掉进了坑里,此刻,他正双手合十,用教会那种奥古斯丁听不懂的语言祷告着。
见到两个小孩探头,老者惊呼,真是神明保佑。
但他扭伤了腿,坑不大也不浅,你们两个没法把他拉上来。
天色渐暗,哥哥催促赶紧离开,去村里求救,但要是这样,回来时肯定已经入夜。在这荒郊野岭,老者必遭意外。
但若此时不走,等到天黑之后,你们兄弟二人也将葬身野狼之口。
奥古斯丁却灵机一动,搬来树杈石头,避开老者身体,尽数洞中丢去。哥哥满脸迷茫,只得充当帮手
没花多少功夫,大坑浅了一些。
一次接着一次,深坑变为浅坑,老人终于得救。
又是半月之后,年轻僧侣前来拜访。
老人竟是修道院长,他托人带来口信说道:“你们兄弟二人,今后每周去两次修道院。”
他会负责午餐,父亲自然感激涕零,农活可以提前干完伙食却能节省。
更重要的是,在修道院进修过的人,即便是农民的孩子,也能成为教会的职员,如此一来,至少生计不用发愁。
修道院中的修行严格枯燥,奥古斯丁的哥哥怨声载道,奥古斯丁却时常乐在其中。
他如饥似渴,聆听教诲。
当然了,经过几年学习,两人都达到了合格标准。
奥古斯丁靠热情和勤奋,他靠的却是导师的短木棍。
成为教会职员的奥古斯丁,干净体面了许多,不用再为饿肚子发愁,唯一苦恼的是,虽然成为了负责教会采购的职员,但并未成为真正的教士。
常年在修道院工作和居住,他们很难碰见异性。
只有每次去镇上采集物资时,奥古斯丁才能目光闪躲的偷瞄着那些年轻的女性。
次数多了,奥古斯丁自然有了固定的幻想对象,那不过是木匠的家里,略带丰满的女儿,衣衫破旧,长着雀斑。
可奥古斯丁的梦中,她却温婉典雅,令人心神荡漾。
无数次过之后,奥古斯丁激动的心终于无法压抑。
他屡次尝试着与她交谈,却换来了冷眼相待。
当奥古斯丁发现,她和比自己高大强壮的哥哥相谈甚欢时,他回归了视线,每天的平静一如既往。
做完傍晚的祷告,奥古斯丁正打算回房休息,修道院的钟声突然刺耳的响了起来。
原本寂静的修道院里,惊叫、吵闹、求救、祈祷,各种杂音不绝于耳。
询问了几个人,他终于了解原因,一大群乱民正在接近。
没多久,镇子方向传来火光,奥古斯丁知道他们离这里已经不远了。
但此刻的奥古斯丁,感到的却不是惊慌失措。
他不顾危险,孤身一人朝着镇子的方向跑去。
镇上火光冲天,青烟迷人视线。
他像徘徊游魂,寻找心中所念。
直到那幕出现,奥古斯丁才回过神来。
暗自倾慕的那个女孩,已经惨死。
打着补丁的旧裙子也被撕碎……
他僵住了,整个世界随之崩塌。
不知多久后,魁梧身影出现在奥古斯丁的身后。
直到他猛然回头,才发现那是为奥古斯丁命名的约翰神父。
他没穿平时的教士袍,换上了轻便的束腰外衣,外面披着锁子甲。
除了那头显眼的秃顶,简直就像是个骑士。
看见是奥古斯丁,他便松了口气,收回了剑,用怜悯的眼光看着奥古斯丁和女孩。
最后,满脸呆滞的奥古斯丁离开了那房子,约翰神父背着他上了马,直奔修道院的方向。
途中,在燃烧的街道上看到了女孩父母的尸体,尸体躺在一堆,无法分辨到底那具尸体才是。
很幸运,奥古斯丁赶在难民之前回到了修大院。
这里人心动惶惶,他们拿出了修道院里为数不多能当武器的东西,守在院子里,等待魔鬼们的到来。
乱民们来到了门口,大声叫骂着要求开门,还朝修道院丢掷火把。
几处干草堆烧了起来,照亮了漆黑的夜晚,岗哨上的僧侣颤抖着向老院长报告,外面的人黑压压一片,不计其数。
当恐惧笼罩众人时,修道院长站了出来,他用苍老的声音高呼光明与女神之名,同时命人打开小门,举着火把走了出去。
老修道院长对人群喊道:“我们皆为神明子民,应当互相扶持,团结友爱,停止这样的行为吧,我的孩子。”
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许多人并不打算,对这位年迈的神职人员动手,似乎是害怕神明降下神罚。
就在这个时候,几个精壮的年轻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们竟是为修道院土地上劳作的农奴。
院长刚想呼唤他们的名字,却发现记不清他们的名字。
老人向女神祈祷,希望能记起他们的名字,他们父亲或者母亲的名字。
直到最后一刻,那一刻,他终于想了起来,却没能再说出口。
那几位本地农奴,用棍棒将这位老教士,他们的地主活活打死。
修道院内一片哗然。
门外的乱民们开始用木桩冲击大门,奥古斯丁认为那大门年久失修,它的敞开就意味着奥古斯丁的死亡。
砰,门打开了,奥古斯丁眼睁睁看着身边许多僧侣和职员被乱民杀死,自己却无法动弹。
很快,他们盯上了奥古斯丁,但奥古斯丁等来的不是棍棒和刀叉,而是对方接连倒下的尸体。
骑兵举着火把追赶,难民四处逃窜,猎人瞬间成为猎物,局势片刻就被反转。
砍翻院中残余乱民,骑士们开始祷告。
奥古斯丁得救了。
……
那个惊心动魄之夜,令奥古斯丁无法回归宁静。
来到院长的葬礼上,奥古斯丁凝视着,他满是皱纹的苍白脸庞。
老者用一生侍奉神明,却如此回归神的怀抱。
与那些殉道者相比,老者的牺牲正如殉道者般,却没能换来改变。
他没能拯救那些僧侣,也没能拯救自己。
如果他不那么早决定出去,甚至还能拯救自己。
仁爱能不能拯救世人,他不知道,至少奥古斯丁知道,是力量拯救了他,而非仁慈与博爱。对于这种力量是否源自神明,奥古斯丁心中有自己的想法。
失去了尚未成型的爱情,奥古斯丁决心,要求自己守愿终身禁欲,直到生命尽头。
奥古斯丁确实始终贯彻这一事业。
同时,机会也在远处向奥古斯丁招手——修道院长为报答救命之恩,原本决定送你们兄弟二人到海峡对岸,去进修教会法以及其他进阶的知识。
因为奥古斯丁的聪慧和勤勉,院长更倾向于奥古斯丁。
但奥古斯丁的父亲执意让奥古斯丁的哥哥前去,还将院长写的推荐信藏了起来。
这样一来,奥古斯丁的一生很可能,将在这座乡下的修道院中打杂度过。
转机在冬天结束前来临,奥古斯丁不清楚这件事是幸运还是不幸,更不知道是否该为此感谢女神。
奥古斯丁的哥哥死了,也许他在走山路时失足跌落,被人发现后早已成为尸体,连家中唯一值钱的那一小块银子,也因此消失不见。
长子死去,只剩下养子的老农,别无他法。
临行前,大胡子神父约翰前来送行。
他慷慨地为奥古斯丁提供忠告,他用温和的声音引导奥古斯丁吐露心声。
“以上神之名,我有罪。我的心中依旧留存着各种欲念,希望仁慈的神能原谅我的罪恶,我将压抑欲念,刻苦修行,努力为自己赎罪,为世人赎罪。”
神父为奥古斯丁宣读福音,恳切地宽恕了奥古斯丁的罪过,待奥古斯丁起身准备离去时,他却说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奥古斯丁坚定的说,没有了。
就这样,奥古斯丁抛下身后的一切,踏上了修行的旅程。
在东部的阿尔勒,他师从来自拉泰的大师,主修教会法和拉泰法这些更加复杂深奥的知识。
奥古斯丁还需要深入研究光明教信仰、圣经教义,了解和研究洗礼仪式等其他宗教仪式的内容和规范,并且学习如何正确的进行,并在仪式中扮演相应角色。学习教会以及地方历史也是奥古斯丁的必须。
第一次长途旅行令奥古斯丁身心俱疲,在一场大病后,奥古斯丁蒙神的恩,最终痊愈了。
不断的学习的他,在众多修行者当中脱颖而出。
奥古斯丁的教导者们评价,他是一个充满智慧、信仰坚定的教士。
然而,奥古斯丁却不像许多故事中的主角,年纪轻轻便崭露头角。
正好相反,奥古斯丁的青年时光被教会枯燥晦涩的知识给填满了,奥古斯丁的生活单调乏味,除了艰苦的学习、繁琐的杂物和日复一日的祷告外,几乎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十年又十年,在多年清贫而艰辛的进修后,奥古斯丁终于进入了正式职员的序列。
主教在修道院中宣布了奥古斯丁的任命,随后堂区司铎与教会的其他神职人员,共同为奥古斯丁祈祷。
祈求光明神的保佑和指引,奥古斯丁用坚定的语气进行宣誓:我承诺忠于教会,遵守教义,履行职责和服从教权。
随后奥古斯丁换上了教士服装,院长给奥古斯丁带上特殊的教士帽。
在仪式结束后,教区向信徒们公开宣布,奥古斯丁已经是真正的教士了。
这里的修道院具有很高的自治权,许多低级神职人员可以结婚生子,拥有许多情妇,喝酒吃肉在这里十分普遍。
不少人会借用修道院的势力,从周围的村民那里榨取利益。
这里还是这个时代当中宗教辩论的中心,许多不同的声音在这座修道院当中盛行。
许多,在奥古斯丁看来似乎并不那么虔诚。
奥古斯丁深刻的感受到了这个时代当中教士们的参差不齐。
有的,虔诚谦虚,清贫,而有的则善于敛财,豢养大量附庸和农奴,用手中的权力,谋取私利。
奥古斯丁提出教会必须以严格的界定来约束教士,不能让修道院成为只会谋取私利的地主。
作为一位新进的教士,奥古斯丁无法约束其他教士们的行为,只能在那些低级职员和僧侣身上,践行自己的严格。
奥古斯丁不止一次将自己的想法撰写成文,传给拉泰教廷,希望通过统一且严格的宪章,来管理修道院。
因此,奥古斯丁得罪了很多人,他们在明里暗里给奥古斯丁制造麻烦。
已成交给教廷的文书,几乎没有一封能顺利送出,但奥古斯丁依旧不知疲倦修改成果。
年复一年,奥古斯丁从未收到回应,他们全都认为奥古斯丁将以此为终点,在修道院当中郁郁终老。
这一年,奥古斯丁已年过五十,和许多年前一样。
走在修道院的长廊中,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端坐在镜头的石凳上。
阅读这一卷文件,看到奥古斯丁的身影,他呼唤奥古斯丁上前交谈。
虽然他穿着日常的教士袍,但根据奥古斯丁多年的修行和见闻,奥古斯丁看得出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教士,也许来自拉泰教廷。
很可能是枢机团的教士,可能是枢机执事,甚至是枢机主教。
而老人正在查阅的,正是奥古斯丁写的宪章和建议。
他开口问奥古斯丁,我们看了你写的宪章,如今教会的处境危机四伏,而那些既不够虔诚又不够睿智的兄弟却在肩负着,主授予的职责。
老人点头表示赞同,说若是教规不够强力,教会将走向羸弱,倘若坚持践行他们,必定是一条荆棘之道。
老者再次问道,我们神圣的教会需要有一位殉道者般的人物,为我们敬爱的母亲、神圣的拉泰教会贡献力量,我们需要这样的一位殉道者。
奥古斯丁点头回答,我们需要力量,却未必需要殉道者。
奥古斯丁的这句话耐人寻味。
殉道是如今的教会推崇的,高尚品格和崇高荣誉,而奥古斯丁却在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者面前,否定了殉道的意义。
然而,老人并不生气,说奥古斯丁这样的人成不了圣徒,却能成为一个强者。
“你的建议可以执行下去,我们将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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