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知宜倒并不是期待发生什么,但是按照常理,李商央千辛万苦将他抢过来,终于成了婚,李商央不想着圆房,反而比崔知宜表现的更像一个被抢的人,真的有些毛病吧?

嘴会说谎,表情可以演戏,但肢体语言不会骗人。

崔知宜男人尊严受到挑衅,为此气了好几天,后来他发现李商央并不是排斥他,她是接受不了任何人接触她,连女皇都不行,倒也慢慢消气了。

然而现在,崔知宜的认知再一次受到挑战。

卢祈云那么明显地把李商央圈在怀里,还握着她的手写字,李商央完全没躲,表情上也没有任何抗拒。

这还是崔知宜认识的那个李商央吗?

崔知宜口中的话顿时卡住,卢祈云没有抬头,握着李商央的笔写完,才收回手,淡淡问:“何事?”

李商央知道有人来了,但她没想到是崔知宜。

崔知宜站在门口没看清,其实卢祈云刚才并没有碰到李商央的手,他是握住笔杆写字的,只不过落到外人眼里就不是这样了。

至于李商央没躲,那是因为卢祈云的举动中没有任何冒犯、攻击之意,他就是单纯帮她改字。

如果换成别的男人,李商央肯定觉得对方另有所图,但如果这个人是卢祈云……

李商央还真的相信,他没有风月心思,他所有举动就是单纯的帮忙。

他问心无愧,李商央也没有躲的必要。

再加上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李商央很熟悉卢祈云的气息,她不方便的时候会让卢祈云搭把手,卢祈云指点她写字,语言无法表述时直接上手,也很正常。

奏折大体已经写完了,李商央不想见到崔知宜,便放下笔,说:“好了,既然少卿有客,我就不打扰了。你们兄弟慢聊,我先走了。”

卢祈云问:“奏折还剩下最后一段,你会写吗?”

这话李商央就不爱听了。

她回头,眸光流转,顾盼生辉,不悦地睨了卢祈云一眼:“我会!”

她背了一整套模板呢,怎么不会写?

崔知宜在门口见他们两人说话,言谈间满是熟稔亲昵。

崔知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李商央收起东西,平淡冷静地和崔知宜擦肩而过。

她眸光没有波动,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面对的是一个陌生人。

李商央走后,屋中陷入诡异的安静。

卢祈云将李商央弄乱的笔墨一一放好,问:“崔拾遗特意出宫,所为何事?”

卢祈云用上了官职称呼,在皇城内,即便是亲戚也要用官职敬称,但是现在没有旁人,本不必如此疏离。

崔知宜不知道自己想多了,还是卢祈云为人就是如此。

崔知宜远远在屋中坐下,语气同样亲近不起来:“昨夜我身体不适,早早就睡了,没能当面向表兄道喜。恭喜表兄升为少卿。”

卢祈云对此只是淡淡颔首:“多谢。”

李商央修炼在起步阶段,五感增强,能听到远处的动静,却还没有开辟神识,不能看到屋外的场景。

然而卢祈云可以,他一早就知道崔知宜来了。

但是卢祈云依然握着李商央的笔,当着崔知宜的面写完了折子。

卢祈云问心无愧,何况,崔知宜是李商央什么人,又是卢祈云什么人,他为什么要躲?

卢祈云应话后,无人开口,场面又陷入僵硬。

崔知宜笑笑,意味不明地说:“表兄这一次去庐州可顺利?从庐州回来后,表兄和公主看起来熟悉了很多。”

卢祈云微默,随后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话吗?”

卢祈云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赶客之意,崔知宜专程过来,显然也不是为了叙旧。

崔知宜不再试探,干脆直接挑明了问:“表兄入仕半年,就从六品升到从四品,如此快的升迁速度绝无仅有。表兄能越级升官,可见圣人对表兄青睐非常,说不定,表兄要当驸马了。”

崔知宜这些话可以说毫无掩饰,哪有他往日温文尔雅的样子。

这不能怪崔知宜,再君子的人,遇上情敌,恐怕都没法好好说话。

崔知宜只恨自己醒悟的太晚了,直到她抽身离开,他才发现自己的感情。

其实他早就该明白的,甫一重生,他就对李商央十分纵容,李商央想要杀他,他也始终由着她。

仿佛只要是李商央,无论做什么他都可以原谅。

只除了喜欢上其他人。

崔知宜忍不住想,如果不是卢祈云,他们现在并不是这样的局面。

卢祈云才是那个后来的人,谁知道卢祈云是不是处心积虑,故意扮出一副冷淡仙人的模样,以此吸引李商央?

毕竟李商央的爱好,实在太稳定、太明显了。

卢祈云觉得不可理喻,若是在天庭,季末哪敢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卢祈云屈尊来人间帮季末渡劫,还要反过来被下属的下属质问?

但是卢祈云最终克制住情绪,在公言公,他现在在公务中,不能因为私人情绪影响任务。

卢祈云没有说什么,只是回了一句:“你不也是吗?”

卢祈云声音非常冷淡,但崔知宜还是捕捉到,他生气了。

以前崔知宜不止一次问过类似的问题,卢祈云每次都冷冷回绝,明确说绝无可能,但是现在,崔知宜只试探了一句,卢祈云就不高兴了,还不轻不重地刺回来,说你也是这样。

这种转变很微妙,听起来似乎没有差别,但崔知宜却感觉出不同。

卢祈云在隐晦地提醒崔知宜,圣人已经给他和李安乐赐婚了,卢祈云就差明着说,勿要多管闲事。

这份转变很耐人寻味,崔知宜表面上笑着,心里的冰刺却越发尖锐,崔知宜问:“表兄熟读经史,应当比我懂得多。我有一事不解,请表兄解惑。如果一个人错认了自己的感情,现在修正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应不应该告诉对方?”

卢祈云目若点漆,冷冷地看着他,崔知宜强梗着脖子回视。

卢祈云的目光中压迫感十足,崔知宜渐渐感到吃力。

崔知宜心中十分惊讶,卢祈云不是一个病秧子吗,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卢祈云面如寒玉,他看了一会,薄唇微启,不疾不徐说:“你是一个成年人,可以做任何决定。但是,一旦做了决定,就要承担全部后果。”

崔知宜终于明白了他自己的感情,想告诉李商央。

但是,然后呢?

皇帝已经公开宣布了崔知宜和李安乐的婚事,虽然没有正式婚书,但皇帝一言九鼎,这件事已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崔知宜马上就要迎娶李安乐,他和妻姐表白,岂不是徒惹事端?

皇室中最忌讳兄弟、姐妹争一人,这件事万一传出去,皇帝和天后要如何想李商央?

太子,李氏皇族,甚至天下悠悠众口,又要如何想李商央?

李商央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背负勾引妹夫的骂名。

崔知宜想到赐婚旨意,内心深深地沉下去。是啊,他已经求了赐婚,是他亲手斩断了和李商央的退路。

现在就算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又有什么用?

崔知宜闭上眼睛,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他可以不怕死,却不能连累父母亲人。

卢祈云见他终于醒悟过来了,语气冰冷,最后一次警告道:“我提醒过你,一旦求了赐婚,就再无回旋余地。人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勿要害人害己。崔拾遗,我还有事,请便吧。”

崔知宜不知道自己如何走出大理寺,他站在皇城东城中,阳光明媚,落叶萧萧,明明是爽朗的深秋景象,但他却觉得冷。

他心脏那个位置仿佛空了一块,不断地往里漏风。

他恨自己懦弱,始终不敢承认自己的感情,但更恨自己不争气。

李商央能走出来,他就不能吗?

他确实喜欢过她,但那又如何。

一个女人而已,如何比得过父母家族?

崔家养育他成长,崔知宜理该为家族付出,李安乐温柔天真,也会是一个很好的妻子。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条光明坦途,相比之下,男欢女爱算得了什么?

崔知宜说服自己,这不过是一时的情爱,等时间长了,自然会消散。

他有他的责任和前程,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没什么好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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