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云长安依旧神游浩天,然后随着时辰到来,开始练习拳法剑术,等到鸡鸣时,又一次睁眼望向那座瀑布,只是这一次没有见到那位少女,在挥汗习拳,但是依旧能够见到,宫殿楼宇的修士,开始忙碌起来。
像往常一样,云长安练习着拳法,三日时间一晃而逝。云长安拍去身上浮尘,来到了门外庭院,结果却看到了一行武将整装待发,去往小镇那座龙争擂台。
大旻王意气风发,身边跟着王朝内数一数二的重臣,蔺翀轻抚长须,淡然一笑,见到云长安的出现,只是露出深意笑容,微微点头,便转向前方,随着众人一步踏出。
苏桃站在众人后方,这十人队伍当中唯一一位女子,其余九人大多相貌年轻,身背长剑,腰胯长刀,盛气凌人,十人都是大旻王朝精心挑选的年轻修士,虽是顶着大旻王朝的名号,可他们却是来自不同府院的弟子。
苏桃等着云长安的出现,见到后便微微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随着众人离去的身影,云长安默默无言,而那位酒不离身的朝师,却和众人背道而驰,来到云长安的身前,稳稳停下脚步。
云长安对于这个儒雅随和的老人,印象并不是很深,相反倒是对于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位二世子,印象深刻。
在这几日的修行时光中,二世子苏子誉曾来找过他一次,云长安内心疑惑,充满了戒备和审视。
但出人意料的是,苏子誉虽为大旻王的第二个儿子,却是把他当做下任王朝接班人,用心培养,其门下谋士又数不清,大旻王朝虽有王令,朝中重臣可收门客,但数量却有规定,需得上报王宫登记在册,但大旻王却默许,二世子收麾门客不受限制的行为,这也让他的门客足以自行开僻一洲疆土,则是绰绰有余。
苏子誉郑重其事,为他讲述了一桩心事,大旻王朝看似祥和,但暗地里有不少蠢蠢欲动的宗门,一心想要夺权争霸,大旻王虽年迈,但依旧精气神十足,那些有反叛心思的宗门,暗中蛰伏,不敢轻举妄动。
信阳域中,都不曾认可王朝的统治,尤其是南下三洲,而作为后世君王,不得已要站稳脚跟,因此二世子收罗门客,成为心腹一事,变得极为迫切。
初见云长安之时,就觉得他能够成为自己的臂膀,这是一种错觉,又或是种直觉,前来独自见他一面,只是想以朋友的身份,出于好心,重新认识一下,所以不管云长安答应与否,是云长安自己的选择,归根到底,二世子还是希望他能来到自己身边,以辅佐他成就大事,至于什么大事,他并未说出口。
云长安当时觉得,心中猜测,隐隐有种正确的感觉,只是二世子不明说,他也不去点破,若是没有北上金源域的事情,他或许能够留下来,但是此刻他决心要拒绝此事,这个选择可能不是最好,但绝对不会是最差。
短暂交谈之后,云长安看着诚恳有态的二世子,深呼一气后,没有再往下说去,只是用大旻王朝最高力道,尊师重道的躬身礼,深深鞠了一躬。
云长安挪走脚步,侧身挪开,躲开了二世子这个贵礼。
苏子誉起身后,对此并未放在心头,只是简单嘱托了几句,便匆匆离开。
一连几日,都未曾有人来过这处僻静房间,倒也省事许多,直到此时,大会今日开启,朝师站立身前,给他递上了一壶老酒,笑说道:“小家伙,喝酒不?”
云长安却是摇摇头,谢绝了朝师的好意,大会开启,他还想着亲眼目睹此番盛会,不想醉醺醺什么也看不到,倒头就睡,虽然心中对酒有些喜爱,常常觉得烦闷时,会一个人独自小酌一杯,但总是不胜酒力,经常喝上几杯后,就已经神志不清,因此不必要时候,他不会去碰酒。
朝师见他并未想要接下酒葫芦,就独自打开壶口,大肆倒进嘴中,满满一大口酒下肚,擦去嘴角残留酒渍,放声高喊着痛快。
朝师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云长安,有些呆愣,便没了喝酒的雅兴,塞入壶口后,重新把那刻有礼贤下尊的酒葫芦,挎在腰间,轻声道:“你这个小家伙真怪,明明大好机缘摆在眼前,却强势拒绝,世间还真有这样怪哉!异哉的修士存在。”
朝师摇摇头,可又笑出声来。
云长安作揖询问道:“朝师何故笑出声?难不成你也看不上,在下这样的举动?”
朝师索性伸出一只手掌,在他面前来回晃悠,“我之前总是觉得世间修士大同小异,都只在为自己心中那点蝇头小利,拼命不已,若是遇到了一桩大机缘,恨不得把命都搭上,也要得到本就不属于自己的机缘,因此在江阳域中,看清楚了世道中,那些道貌岸然的圣人君子,便决然离去,想着找一处桃林山水,就此消磨一生,来到江阳域后,发现这世间还算有些人情味,相比之下,比江阳域好得多了,便想要用尽毕生学识,尝试着改变这个世道,奈何岁月总是不尽人意,世道始终未曾有所改变,努力半生,到头来还是这个样子,不知大道在何处,自身又要走向何处。”
云长安还是面色平静,站在原地,不知此话有什么深意,却问了一个令人深思的问题,“都说东清界的大道坍塌,可为何还会有人踏足归一境?那可是距离大道最近,他们怎么都不在人前露面?”
朝师背过身去,伸手指了指脑袋上头,“世间最高处的风景,有人见到过,我等这些入神境修士,没资格见到,而处在最高处的人,亦或是事,我等更没资格妄加谈论,但是我作为一洲朝师,受了此官职,拿取了王朝的俸禄,知道,更要做到为了王朝的利益,以及那个想法,就一定不能独善其身,便只能压上全部家当,赌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斗争,身为王朝的一份,理应遵循老辈意志,开化天下,是老夫所能做到的事情,只希望后世,出现一丝转机。”
朝师面色依旧如常,仿佛在说一件最普通不过的事情,抬头望向天空,口中缓缓道:“你也清楚,这个世道不像上古时期那般,大道显于世人心中,在这个大道崩塌之下的世间,你我只不过是为了心中所求,就要奋不顾身的不断激进,能踏入归一境,世间又能出现几个?为此,我等所行之事,不过是想要验证心中猜测,所作出的一点努力,不足为谈,若真的能成,后世的修士便有了希望,世间复苏大道,我等也不枉此行。”
直到这一刻,云长安心中升起一股敬佩之意,虽说无法评价此事的好坏,但还是觉得是自己小瞧了他们这些,苦苦挣扎的修士,自己不也是如今世间的一份子,又怎能妄加揣测,做这样的事情,好与不好?
朝师轻捋着胡须,“大旻王朝千年争斗,如今又是内忧外患,表面上一片祥和,各大宗门势力都迎合奉承,看着河山大好,可谁又能说得清,他们暗地里又是怎样盘算,若是没有了我们这些老辈修士的震慑,王朝的后世子孙又岂能压制住那些盘头蛇?只会一直羸弱,天下之势,盛极则衰,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老夫看得清,蔺翀看得清,大旻王也看得清,所以我们这些快要入土的修士,找不到破境的出路,就要为小辈修士,谋求一份安定,云小子,这就是为什么蔺翀如此看重你,一心想把你拉拢进来。”
云长安再次问出一个问题,“我不过是个小修士,为何你们会如此看重我?觉得我能辅佐二世子?”
朝师只得哀叹一声,“大旻王朝中,有天赋的修士很多,元骨比你好的,比你年轻的,起码有一洲的修士,可能还要多。老夫与蔺翀也接触过很多,外人眼中的天才少年,没一个像你有这样的魄力,秘境当中的事情,听桃小女提及过,先且不论你的修为会阵法一事,单单说在坛洛城时,那道阵法夺取万数人的性命,你能站出来破阵,足以见得,你心性悲悯善良,能救万人于水火中的人,不会太差。江阳域中,唯有老夫那位弟子,有你一半心性,其余的大都不堪重用,为了几枚君儒钱,都能大吐口水几日,甚至于言不能争出个高低来,就拔刀相向,见惯了这些世间戾气,总觉得心中难以释怀,黯然离开那座生活了半生的疆域,想着游历世间,不再为烦心事操劳,可来到了这里,心中却又升起了一丝波澜,便留了下来。”
云长安微微低头,受宠若惊,回想自己在坛洛城的所做所为,大都是为了解掉冰魄一族的痛疾,救万人于水火中,他从未想过,只是做了,却在外人眼中看去,却变了个样子。
云长安默默无语,想要解释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怎样都开不了口,坛洛城的事情,他无法明说,也不知从何说起。
世人不会相信,天底下还有外族存在。
未经世事,又怎能去感同身受。
云长安只得抱拳回应,“大旻如此看重我,深得厚爱,却无法随同,就如您老一样,在下心中也有必做不可的事。”
朝师摇头道:“这个倒也无妨,没有强迫你必须跟随我等,和你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想要你知晓,我等并非是强权压人的家伙。老夫和他们想法相同,你和其他人不一样,有了结交的心,若是你愿拜师,老夫自然乐意收你为徒,但我想你不会这样做的。”
云长安尴尬一笑,没有说话。
朝师站起身来,像是心情得以释放,不再那么哀叹,神色如虹,恢复了几分儒家圣人的风采,“该说不说,越看你,越是欣喜,老夫这一生收过三位关门弟子,本觉得就此封门,不再收弟子,但现在想想,遇到了你,心思却又活泛起来了。怪哉怪哉。”
云长安叹了口气,“今日大会开启,观摩一番,就会离开望暻小镇,之后会北上去往金源域。”
朝师微笑道:“好,即是相逢,便会离别,有缘何处不相遇,若日后相见了,跟老夫再坐下好生交谈,可不要到时候,再拒绝了跟老夫举杯畅饮。”
俩人并肩而立,默默走出了这座宫殿,云长安背着弑圣剑,腰间悬跨四阳葫芦灯,小葫芦也一同放了出来,在外人眼中,是云长安的元宠,一头看着不起眼的大黑狗,对此云长安并未过多解释,正好以这种错误的认知,遮掩小葫芦的真实身份,也省去了不少麻烦事情。
跟随着朝师的脚步,来到了北山坊,那座用重金打造的龙争擂台,朝师走到了苏之遥身后,蔺翀则是双手揣在袖口,站在大旻王身侧。
云长安找了个不太引人注目的地方,看着台下人潮涌动的宗门。
台上站立着苏子誉,身穿一袭青衣,风度翩翩,介绍着此次大会的相关规则,以及各位宗门的子弟。
由于云长安晚来一步,入会仪式基本结束,五域的修士按照疆域,分站一旁,在远处的观战阁间,是各域带队长老,身前有上百卷影水壁画,正在显示着此次大会夺旗的那座密林。
云长安一眼望去,上阳宗各位弟子,站在人群当中,楚潇潇站在头排,而让他意外的是,曾经与他一同进入宗门的周元雄,也在其中,傲世群雄,高抬着脑袋,一副世人皆不如我的神色,让他莫名感到愤怒,想来上临城他非去一趟不可。
这里的有不少云长安相熟的众人,归天域当中的几家宗门,他也看见了,华池门的牧心怡和她的师姐们,各个沉默不言,见到牧心怡眉间有一团类似于火焰的印记,整个身形,比起在秘境中,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从内而外的散发,想必把那道赤昱前辈的道火,全部炼化。
拳修祝荣归站在人群中央,收敛了脾性,百无聊赖的审视着周围一切,似乎在寻找一道熟悉的身形,却丝毫不在乎台上苏子誉的讲述,扫视了一圈后,便黯然收回眼神,口中长叹一气,有些失望。
腰间挎着祖传春阳刀的边铭,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双手环臂,与祝荣归相视一眼后,便收回了目光,直视着台上苏子誉,似乎想要把他看穿,但最终还是轻轻摇头,看向了那处兽林。
秋水秋月作为琉璃洲大家宗门,地位自然不像其他宗门一般,站在人群最前方,而秋月则是满脸不开心,无心听取二世子这墨迹的言语。
还有很多云长安并不熟悉的面孔,索性就收回了目光,闭目养神。
云长安百无聊赖的倚在一棵老槐树下,实在不知道苏子誉为何话有这么密集,根本就是在说一些无用的话术。时不时还望着台下众人,沉吟停顿几息,再缓缓出声,这就是君王话术,空泛而无实际意义,近半个时辰,苏子誉才说到了重点。
“夺旗三十六杆的宗门,回到龙争擂台后,便是取胜,进入下一轮的生死血战,而生死战则是分为个人斗法,抽取签号,按名排列。”
苏子誉从手中变换出一张百尺黄纸,详细记载着斗法的晋级线路,只是上方只有序号,并无名字。
直到最后,苏子誉一声令下,人群中走出一家宗门,抢夺了先机,率先踏入那处兽林,很多宗门紧随其后,纷纷挪动脚步,走进兽林,直到身影完全消失不见。
半个时辰内,龙争擂台处,只有那些宗门长老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巨大的影水壁画,似乎想要找到自家宗门弟子。
云长安则是在远处想着如何去往金源域的事情。
蔺翀突然走到身边问道:“只是打个假设,若是让你参加大会,你会不会夺下旗帜?”
云长安思量片刻,“应该很难夺到一枚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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