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计既有,该如何周密实施,二人不免又商议一番。

奇怪的是,此后几日,他们行军又慢了下来,由原来的鸭步变为龟步,再后来是走一日歇一日,最后索性找了一块山水宝地安营扎寨。此处距清河郡不过五十里,快马加鞭,一个时辰便能赶到,但他们并不着急,还需在此等待良机。

一日等,复日等,百无聊赖之际,兵卒们操起了六博。他们几十人凑在一起,脱下戎装,赤膊上阵,呼喊声此起彼伏,比城中的赌坊更为壮观。

魏晋时期,天下纷争,民不聊生,苦不堪言,为自己的苦楚寻找寄托,成为各路有识之士的共同夙愿。

他们有的寄情于山水,有的泼洒于诗画,有的摆弄起玄学清谈,有的流连于女闾,有的孤注一掷,寄身于赌坊,可谓各得其所。阶层不同,地位有别,各自寻找最适合自己的,但能否脱得去苦楚,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对平头百姓而言,青山绿水无情,诗画清谈玄幻,女闾散财伤身,唯有赌坊适合栖身。小赌可以怡情,大赌或可富贵。

人生在世弹指间,需到博时不等闲;

博得金玉驱苦楚,家嗣福泽万万年。

于是,大河东西,大江南北,赌坊鳞次栉比,赌客络绎不绝,六博、樗蒲、双陆、斗鸡,各种博戏粉墨登场,赌客们情绪激昂、剑拔弩张,待硝烟散尽,便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不知自何时起,博戏传到了军营,且呈风靡之势,赌具与兵器一般,成为兵卒日常操练的必备之物。

想当年群雄逐鹿,孟德、孔明、仲谋等豪杰,披肝沥胆、治军严明,遂有三分天下;司马谋国,篡魏、灭蜀吴,拥天下而为大晋,历四帝即衰,退江左而守一隅。

朝廷南迁,一切可用悉数带走,唯赌风存于中原,胡风汉习在此碰撞融合,博戏在北方大地推陈出新、大放异彩。

在大魏军中,博戏也流行得紧。当年宇文军还在宇文家时,宇文日治军还是比较严苛,兵卒日常操练均以兵器为主;其他军队的操练,基本是用赌具代替兵器。

所以,兵卒聚众赌博,拓跋绍已见怪不怪,装作视而不见。

拓跋绍之所以视而不见,还有故意放任之嫌。逢赌必有输赢,而且往往是赢者寡、输者众,输掉军饷者不免垂头丧气、气急败坏,但也更能激发他们的斗志,把输掉的夺回来。

这种斗志源于一个人对利得的真本欲求,同时又掺杂着对利失的痛彻心扉。得失相和,正如阴阳相揉,其威力无穷尽,这正是拓跋绍所需要的。

兵卒们在这空旷的乡野豪赌数日,胜负已分,有的输光了银钱,有的将自己的刀枪和铠甲抵债,更有甚者,欲拿自己的贱命做赌资,自然是无人问津。

见时机成熟,拓跋绍田野点兵训话,主旨明确—此番要剿灭逆贼,必是一场恶仗。逆贼凶狠,我们要狠过他们十倍,凡杀逆贼一人,赏钱二十铢,杀逆贼十人,赏现银百两,凡查抄逆贼之宅者,所获财资归其所有。

短短几句话,分量有多重,从欢呼声中即能辨识。兵卒们双眼闪着绿光,盯着拓跋绍,那仿佛就是一座金山。兵卒们口头赎回刀枪和铠甲,要回寄存的贱命,个个摩拳擦掌,他们要带着昂扬的斗志,到清河大战一场。

一日后,有人来报,数万暴民攻击郡府衙门,清河郡大乱。拓跋绍随即下令,军队即刻开拔,往清河平乱。拓跋绍兴奋至极,他的计策奏效了,谁人也不能再指摘他无勇无谋。他的计策确实巧妙,在悄无声息中无中生有,创造了暴乱,自然也创造了逆贼。

数日前,拓跋绍派出数十人,乔装成百姓,悄悄潜入清河各地,他们的使命是煽风点火。这些人深入乡里,逢人便讲,官府要征收特殊捐税,用以剿灭废太子余党。

捐税按人头征收,每人五百株,有抗捐者,或充军,或卖身为奴。五百株,对拓跋绍而言,不过是平日歌舞升平的几坛酒;而对平头百姓而言,这或许是一家人一年的收成,每人五百株,简直能要了他们的命。

挑唆者说得有板有眼,加之声泪俱下,一副受害者的嘴脸,由不得百姓不信。有怀疑者,起初还质问几句,但恐慌已渗入到乡里的每一个角落,渐渐他们也选择跟随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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