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以为你们开玩笑呢，我那天见到他女朋友我才知道，他是真的喜欢胖的，连李珍妮他都看不上。”
“那天我碰到李珍妮了，她在兼职做导游呢。”
周游突然转头问道：“什么导游？”
6
为了邂逅李珍妮，周游也当上了一个工资日结的导游。那天，风和日丽，五月的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把周围的树叶草叶都涂上了金边。早上周游起身前往一所本地的初中，远远地，周游便看到了三辆客车并排停在那里，更重要的是阳光下一个美丽的倩影。
李珍妮穿着一件黄绿色的导游的制服马甲，她睁大了眼睛望过来，等到确定这是她的同班同学周游，她笑着说：“真巧啊。”
周游装模作样地说：“真巧啊。”
周游的领导，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把一件黄绿色的马甲递给周游，她还指着李珍妮，对周游说：“有什么不懂的问她。”李珍妮露出了得意的表情。中年女人继续说：“在车上呢你要清点人数，群里面你要报几号车、多少同学、多少老师，你在车上要叮嘱好同学们，活动的注意事项啊什么的……”
周游手里拿起一根印着初中校徽的旗子，跟着李珍妮的步伐往这所初中的教学楼走。李珍妮问：“你怎么当起导游了？你又不是读旅游管理的？”
周游说：“你也不是读旅游管理的。就带一群初中生郊游，还得读三年旅游管理？”两个人都笑了。
李珍妮说：“你可别马虎，要把同学们都安全送回来。”
“那肯定，都是祖国的花朵，一个都不能少。”
走在初中的校园里周游感觉好像在梦中，因为他其实经常梦见一些陌生又熟悉的校园景象，他们两旁的有树木，有竹子，一派绿意盎然，他看见教学楼铺着粉红色的砖，听见风吹得他手中的小旗子猎猎作响。
在一个礼堂里或者说礼堂一样大的教室里，坐满了初中生，看台上的屏幕写着“十四岁青春礼”，这是周游第一次见到“青春礼”这个词。一个小“男主持人”手中拿着稿子深情地念道：“我们交流，我们成长，我们此刻让梦想起航，我们14岁了！”一个小“女主持人”拿着稿子更深情地念道：“14岁！黎明般喷薄的岁月！14岁的朝露般璀璨的年华！”与其同时，她没看到“男主持人”手中的那张小卡片像鸟儿一样诡异地飞了出去，远远地往周游的方向飞去，男主持人往女主持人手中的稿子看去，但他们俩隔了一米远，想必他看不到，于是他无比深情地说到：“14岁！14岁！！啊！14岁！！！”
发车之前，同学们来了张合照，蹲在前面的同学们举着红色的条幅，上面写着：“青春礼赞共筑未来，春生万物研学促廉——XX中学初二年纪社会实践活动”。然后他们发车前往森林公园。坐了40分钟车的时候，李珍妮看见周游面露难色，她说：“晕车吗？”她递给他一个塑料袋。坐在前边的几个初中生说：“导演也会晕车啊。”周游说：“不用，快到了。”
下了车，周游装模作样地尽职地先让同学们集合，又跟他们重申了一遍注意事项，叮嘱他们不要玩水，告诉他们集合的时间，然后就原地解散了。周游看见，森林公园里的树木细瘦的树干高耸入天，公园里还有旋转木马，还有小河小湖，一条红色的小火车沿着两条铁轨慢慢地跑过。一座带着绿色栏杆的小桥从河水上面跨过去。树叶中露出远处的一座白色的尖顶房子。
李珍妮走过来，对周游说：“我们四处走走吧。”周游呼吸着公园里清新的空气。他们走到一个小湖边，看见一个戴着草帽的大爷站在一个蓝色的小船上，用网兜把水里的水草捞起来，堆在船头，那个网兜既是捞草的，也是一支船桨。水面上金色的波光闪动。水里有细小的银色的鱼群在快速地穿梭。一群又一群的鸟扑棱着翅膀在空中飞过。几只粉红色的蝴蝶从花丛里轻飘飘地飞起来，又消逝在阳光里。在一片草坪上有人在拍婚纱照，身穿洁白婚纱的新娘骑在一匹白马上，一身白色的新郎站在旁边，他右手牵着她的手，左手握着一束鲜花。在湖边的草地上，两只松鼠像两道棕色的跳跃的闪电在互相追逐。他们走过几棵紫色的灌木身旁，看到它们紫色的枝叶蓬勃地炸开来。
周游伸展开两臂感性地说：“这里真的太好了。你听这风吹树叶的声音，你听这蝉鸣，鸟叫。”突然什么东西啪嗒一声砸到了周游的头上，周游伸手一摸，摸到了一块黏糊糊的东西，他努力把那黏糊糊的东西与头发分开，他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一滩新鲜的鸟屎。
李珍妮笑得花枝乱颤。
7
周游在理发馆门口站住了。他看了看写在玻璃上的价格表，走了进去。
理发师Tony是个机灵的小伙子，看见有人进来，就习惯地朝椅子点了点头，说：“请坐。”
周游坐到一张宽大舒适的椅子上，从镜子里看见了自己那副略显焦虑的面孔。
理发师给周游围上围布，“你这头发看起来很久没剪了。”理发师说。
“是啊。”周游想不起上次剪头发是什么时候了，不过他记得上次找的是一家很便宜的店，老板给他围上的围布是龙袍的图案，这倒是让他印象深刻。“这么大致剪一剪就行。你们管这个叫什么来着？”周游说不明白，只好做了一些抽象的手势。
“明白了。”理发师笑了。
8
这是算是他们第一次约会还是第二次约会呢？如果当导游那次不算，那这次就是第一次。
那天李珍妮提议他们把导游的马甲脱了，拍个自拍。但她好像又觉得周游不够上镜了。“为什么你的头发要弄得像野人一样呢？你从来不理不梳吧？”
“可能那坨鸟屎弄乱了我头发。”周游不好意思地辩解说。
“还不是你头发乱得像鸟窝一样。”
李珍妮用挑剔的目光看了看周游那件褪了色的、灰不灰黄不黄的T恤和破了的裤子，但是没有再说什么。
周游觉察到了李珍妮的目光，他为自己的穿戴感到不自在。
为了第二次约会，周游特意捯饬了一番。“星星，借一下你发胶。”周游站在阳台的小镜子前，发胶喷出的声音刷刷刷。
周游站在一棵树下等待着。周游突然想起了之前某个选修课一个老师突然发散的讲到，之前学校里有个同学因为失恋上吊了，然后老师就对他们阐述了生命很广阔什么的道理。周游远远地看到李珍妮来了，她穿着黄色的吊带，和一条白色的像短裙一般的短裤。
看到周游，李珍妮一开始简直认不出他来了。他穿着一身新衣服，蓝T恤，黑裤子，鞋子也是新的。再有，李珍妮一眼就看到，他理了发，头发不再是乱蓬蓬的了。一句话，这个有点邋遢的男孩已经完全变了样。
“昨天上课的那个人是你吗？”
“那是帮我喊到的。”
两人笑了。
9
尽管是白天，酒店走廊的灯光依然显得昏黄，带着睡意。周游用一张房卡嘀的一声打开了一件客房的门。尽管是白天，房里一片黑暗。李珍妮站在门口，看见周游在黑暗中，笨拙地摸索着墙上的开关，显然他也是第一次来酒店，他终于把房卡插在了一个卡槽上，房间豁地一声亮了，现出房里的一张大床。还有家具、电视，窗帘。李珍妮缓缓走进了房间。
“你是处吗？”周游坐在床上，李珍妮站在她身前，她用微弱的声音问道。
“是。”周游心跳加速，呼吸困难。
“我也是。”李珍妮说着，举起洁白的双臂，她一根腋毛也没有。
10
那一天，蝉在这个美好的世界上悠闲地鸣叫着，两只麻雀停在电线上含情脉脉地紧密地依偎着。
李珍妮的头颅压着披散的头发，陷在柔软的枕头上，她说：“他们都说‘事后一根烟’，你不来一根吗？”
“我不会抽烟。我们宿舍7个人，只有Roger一个人抽烟。你会抽吗？”周游说。
“我也不会。”
过了一会儿，周游在地上找到了自己的裤子，他把裤子拿在手里，摸出了一包烟。
“你不说你不会抽烟吗？”
“是不会抽。早上我宿舍的Roger让我帮他买一包，我买了，又忘了给他了，他光顾着打游戏，也忘了。”
周游把烟盒拆开了，李珍妮也伸手过来抽出了一根烟。但她发现没有火。周游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
“你不说你不会抽烟吗？”
“是不会抽。刚我们在那吃饭，不是有人在发打火机吗？”
“哦对。”李珍妮这时看见了打火机上印着的男科医院的广告。
周游给李珍妮点烟，李珍妮发现点不着。“你要吸一口才能着。”李珍妮把烟放在火上吸了一口，果然点着了。
“你不说你不会抽烟吗？”
“是不会抽。过年的时候，子时要放鞭炮，你们那有这习俗吗？”
“也有。”
“那时候我爸就叫我点根烟，拿这烟去点鞭炮，我这才知道怎么点烟。”
李珍妮把一口烟吸进嘴里，又吐出来，毫无滋味。周游说：“你得吸进肺里。”
“你不说你不会抽烟吗？”
“是不会抽。我这也是听Roger说的。”
周游也给自己点燃了一根烟。他们两个大学生，同时赤诚地坐在床上，同时吸了一口烟，然后同时咳嗽起来，呛出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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