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古木图的秋天
中秋节后,我依旧每天窝在家里睡觉。百冰弦回图宁市区,他坐上驾驶座,一言不发地发动车子。我摇摇头回客厅,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啤酒,拉开易拉罐环,“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打开音响听音乐。就算是支离破碎,人还是苟延残喘地活着,即便颜面扫地,还是得活着,因为你不懂死,或者你已经没有勇气死了。这个时候的我就是这个样子,曾经的恋人再一次义无反顾地离开。
雨依旧没日没夜地淅淅沥沥,像坏掉的水龙头,分分秒秒镂空一颗原本就柔软的心。浸泡在雨水中枯黄的落叶,慢慢的腐烂,化为尘泥。我撑着伞走在狭小街道上,路的两旁是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叶一片一片地掉落干净,树梢的梧桐籽在雨里飘摇。从前我一直把它误认为是枫树,后来发现尽管叶子相像,但枫树叶后面有一层细腻的毛,摸上去毛茸茸的。站在一棵樟树下,随手摘了一片树叶,上面有写着一个名字,叶子依旧碧绿,下笔的地方已经干枯。我拔下头上的发簪,在一片绿叶上也写了一名字,是蓝栀木,也许她才是我最爱的亲人。
布鞋湿透了,我依旧踩着水去了蒙特的家。两层楼的青砖白瓦安静地矗立在雨里,门上的锁已经锈迹斑斑。我问周围的邻居蒙特一家搬去哪里了,没牙的老婆婆含糊不清地说:“搬了,搬镇上去了。孩子,别找了,他已经结婚了。”
我笑了笑,想起了他第一次介绍自己说:“我叫蒙特,蒙田的蒙,特码鞋的特。”他说你留下来吧,我开个铺子养你。青山依旧在,而物是人已非。我去面包房里吃泡芙,坐在玻璃窗后面看雨水顺着落地窗留下来,像一条条尘封的往事,一点一点在时光里消逝。
蓝栀木坐在百冰弦的斜对面,看着窗外的雨水,眼睛蒙上一层雾水。
百冰弦将手放在桌面上,十指交叉,很艰难地说:“我要走了,我想请你帮个忙,请你将这交给紫堇木。”其实这是为她准备的,可最终他改变了主意。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绒布盒子,里面是一枚戒指,说完他起身离开。
蓝栀木打开盒子,一枚普通的银戒指,上面有古朴的花叶纹路,古银,一看就知道是订婚用的,百冰弦左手中指上也有一个。
在那一个漫长的雨季里,百冰弦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怎么都找不到,谁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走。我看着那枚戒指,内心安宁,仿佛他就在身旁。我整夜整夜地失眠,起风的夜晚,我起身翻看他留给我的照片。天气渐渐凉了,半夜天开始下霜,凌晨开始下雾,飘飘洒洒,如细雨般飘逸。
我去看百加诺,他依旧理着小平头,笑的时候露出白色的牙齿,白色休闲毛衣,白色夹克裤,坐在布艺沙发里搅拌咖啡。我不喜欢喝咖啡,呵欠连天地喝牛奶。
“这半个月忙些什么?”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一脸倦容。
“补眠,失眠,跟疲劳打拉锯战。”我也笑了笑,无可奈何。
“去医院看看,精神科。”
“不是精神出问题,是心里有事。”
“想知道百冰弦的下落?”
我点点头,并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仿佛他就是落后的救命稻草。
他紧锁眉头思考了很久,最后摇摇头说:“爱莫能助。”
“早知道如此了。”我无限悲伤,万分难过地叹了口气,我想起了信衍和蓝栀木。
我一人回到巴穆图,从前的院子换了新主人。我收拾好行李去谷底景区,那里有民房出租,只是租金比较昂贵。入夜时分我去了桐城驿站,我联系了古映木,他骑着摩托车过来了。看到我依旧很意外,就像我第一次来巴穆图一样。他拿着罐装汽水,一边喝一边说话,一脸的微笑。他说这家店一直是父亲经营的,他偶尔会过来送些野味。他说你若是不喜欢拍照了,可以留下来当会计,一学就会,很简单。他说,秋冬季是淡季,活儿不多,你可以去山里采风的。我说我是来找住宿的,百冰弦离开巴穆图了。他沉默了很久,用脚踢空掉的汽水瓶,然后说:“有多余的员工宿舍,就是没有冲洗室,我觉得你还是换个工作。”我说我考虑一下,先解决晚上的住宿问题。
他在前头带路,我跟着他沿着屋边的小径走到后院,那里有一排平房,有几个年轻的女孩子正开着水龙头洗头。他给我找了间空屋子,大致干净,就是房屋年代有些久远,有点破旧,墙上贴了一张上世纪流行的海报。我大致收拾了一下床铺,打扫卫生,晚上可以凑合一下。
在我忙活的时候,他一直站在门口等我。我放下水桶和抹布,洗了把脸,套上外套跟他去吃晚餐。谷底的秋天还是很炎热的,秋蝉在暮色里鸣叫,声音响亮尖锐,让人打心底泛起一股烦闷。
二楼天台依旧没变,依旧是花藤铁锁秋千,原木桌子,只是在夕阳下变得安静肃穆。他喝了很多酒,他说很高兴我能记得他。我说你是我的朋友,来看你是应该的。他说明天就工作吧,不要浪费时间,你看你这么大,没有一点积蓄,居无定所的,要为自己考虑。我说我习惯了。
他拍着桌子说:“放屁!那是你傻,你要百冰弦干什么,你要因西里干什么,你要富足,过有品位的生活。就像雅陌,我们从来都不让她窘迫。你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钱还在别人的口袋里,多可悲。留下来,我父母也欢迎你。”
我说:“你知道去古木图的列车时刻表吗?现在能不能上车?”
“你去古木图做什么?你看看,又去流浪。”
“我去看看朋友,回来就开始工作。”
“你又在推脱,离开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你就是敷衍我。”他推开酒杯,依然没有醉意。
“你喝多了。去古木图只是看朋友,几天后就回来。我答应你,一定回来。你借我点钱。”
他目不转睛地瞪着我,足足五秒,然后掏出钱夹,将钱都倒了出来说:“仅此一次。”
我拿过钱,起身说:“半夜有辆中途车,清晨会到。我走了,谢谢你,映木。”
“合着你都知道,你讹我呢!”
“没有,我好久没走了,只想去看看,要不然会疯掉。谢谢了!再见!”
在百冰弦走后,信衍重新出现在蓝栀木的生活里,死缠烂打,蓝栀木只得回巴穆图,她不想嫁仇家。收拾好起居用品,将千叶湖的房屋锁上,开车回巴穆图。车子经过十字路口时
红灯,右侧停了一辆跑车,车主摇下车窗跟她打招呼,是慕枝。她报之以微笑,然后猛踩油门,闯红灯逃离。没想到慕枝也闯红灯跟了上来,车子一直保持几十米的安全距离。车子驶离市区,视野里出现大片大片空旷的田野时,她果断地熄火,后面那辆车差点追尾。她走下车,摔上车门,走到慕枝的车窗前敲玻璃窗,他摇下车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跟踪技术不错吧!甩尾你得跟我学,我经常甩狗仔。”
“谁稀罕似的!跟着我有何贵干?”她一脸的怒火,隐忍着不发。
“你家真难找。”
“就这些?”
“准备去哪里?看起来很狼狈的样子,像个落跑新娘。”
“的确是!”
“我可以帮你,是不是信衍缠着你?”
“你调查我。”
“哪里,他是我仇人。我们有共同的仇人,那就是朋友。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玩场游戏?”他靠在车门上,眯着眼睛看着她。
她将信将疑:“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我有他的私生活照片,有没有兴趣看?”他打开车门,拿出一张光碟,递给她,“开胃小菜,还请笑纳。”
她说:“我没兴趣看,别再跟着我!”她转过身边走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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