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V媒.戒
78《两个人不等于我们》
“我加上你
两个人
却不等于我们”
——李焯雄作词,王力宏演唱
雯雯再回到我家的时间,也并不算得太晚,我还在看着剧呢,就随便问了一嘴吃什么了怎么没安排第二场之类不咸不淡的话,她只说本来是又被人叫了去纯K的,“但那帮人,没意思,还不如回来跟你聊天呢。”
她咯咯的笑声里,有一些分明微醺的酒意和微倦的疲惫,看着我面前有一杯茶,她端起来便喝了一口,说还是不习惯喝茶,起身打开我的冰箱,而我的冰箱里,也只有养乐多是她乐意喝的。我也不去管她,都由得她去了,我知道,由不由得她,在这里,她都能自然地让自己自在的。
我还是看我正看在兴头上的剧,这段时间出去录节目,《太阳的后裔》落下好几集了。她就坐在我旁边的沙发上,一口一口地啜着养乐多,跟着我一起看剧,显然也很快看了进去,并且跟我一样看的津津有味起来。
只是津津有味也只是一时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我肩膀微微一沉,原来,是她的脑袋不知不觉间落在了我的肩头,一头蓬蓬的长发胡乱地散落在我胳膊上,蹭在手臂上有些痒痒的,扭过头去看,她的双眼已然沉沉地阖上了,身子歪歪斜斜的,一半靠在我身上,一半摊在沙发里,昏黄的落地灯光正罩着她的脸,我看了一会儿,就看到她细长的两排睫毛,偶尔扑闪着些许的不耐烦或不自在,于是我把她拍醒,说:“你上床去睡吧。”
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从沙发上起来,走进卧室,咕咚一声倒在了床上。我还是接着看我的剧,直到看完,到卧室里看了一眼,她很自然地将自己卷进一个被筒,躺住床的半边,睡的正是香甜,于是我也摊开另一床被子,在床的另一边,卷也另外一个筒,径自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感到身上多了一些重量,我揉眼一看,原来是雯雯侧了个身,把一条腿压在了我身上,我不确定她是有意还是无意,是仍熟睡着还是半醒着,心里纵然回响着各种声音,也只能不动声色,默默感受揣摩着她那条腿上传来的温度和分量。如此默然相安无事片刻,她鼻子里哼出乌里乌突的一声,又将一只胳膊搭在了我的胸上,压住了我的胸口,这次,我试着小心地将她的手臂挪开,挪的时候,我用手握着她的手,把她的手挪到我们两个被筒中间的缝隙里,就那么握了一会儿,握到我的手心微微地发热了,卧室里没有开灯,但仍有依稀可辨的光,我侧脸看着她,大半张脸埋在漆黑而纷乱的长发里,长发之外的小半张脸上便有了泛着暗白的光的轮廓,像深暗的夜幕里突然钻出来的一颗小小的星星,随着她均匀的鼻息,一波一波地推送到耳边眼前。
我下意识地在手上加了点力,捏了一下她的手,她就又急又躁地嗯了一声,很不耐烦似的,甩开了我的手,然后翻了个身,将身体和手都翻到了背对着我的一边。
我看了一眼她的后背。然后,我们就又都睡去了。
早上我还是随着我的生物钟,八点就醒了,然后自己起床,洗漱,早餐。收拾屋子的时候,我才留意到雯雯昨晚回来时还拎了个纸袋子,一进门就随手扔在了门口鞋柜的位置。我把袋子收起来的时候看了一眼,是我们昨天逛过的品牌店的纸袋,里面有两件衣服,新买的。
今天是周一,我还得去小院开会,把家里收拾停当后,我就叫车去了小院。路上有点堵,我晚了近十分钟才到,走进办公室,口里连忙说着抱歉,赶忙找着座位坐下时,才注意到大家都沉默着,而主席位置,坐的是贾总。
贾总看了我一眼,很客气地说:“这下罗老师也到了,咱们就算到齐了,罗老师您来晚了,刚才我说的事您没听到,有必要再跟您补充一下,就是我们接到上面通知,经过集团反复研究,最终决定,我们的《风周刊》到今天为止,就正式结束业务,停刊了。”
说完,贾总用凝重而诚恳的眼神看着我,似乎期待着我说些什么,我仓皇地看了所有人一圈,然后也只说了声“哦”,便也跟大家一起沉默起来。
贾总便接着说下去了,由于时代环境已变,纸媒阅读显然已经成了保守过时之物,周刊销量也是肉眼可见的每况日下,难以为继,显然也是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决定停刊也是为了及时止损,没有办法的事情,感谢各位编辑记者十多年来的持续合作与付出,集团会按照相关规定给予大家应有的补偿,所有编辑部人员即日起跟公司办理相关手续事宜等等。
这个结局显然应该也已早在大家预料之中,在座诸位也只是沉默以对,但也没有人显得多么难过。这段时间其实大家也都各自在做自己的准备了,不过是在等有人宣布一声散场罢了。果然,散会之后,就有人适时跟大家透露了新的去向,同事们自然也为他们高兴,然后互相允诺各自给介绍资源云云。
如今,终于还是到了要散场的时候了。走出会议室后,阳突然有些感怀了,先是站在小院中央,四下环顾了许久,然后又回到他常坐的那个办公桌前,在转椅上转了几圈,找了块抹布,把桌子擦了一遍,他说:“刚来风周那会儿,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这里干下去,那时就想着我也不是学新闻的,虽然学过点摄影,但在这行根本就是个业余的外行,就冲着对影视还算有点爱好和了解,就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才来应聘,也就是周刊当时创刊实在缺人才能用我,没准儿干不了一俩月人找到更合适的人了,我就还得打道回府,所以我连房都没租,有时在舅舅那儿蹭一两个晚上,有时干脆就窝在这个地方,上网,打游戏,困了窝在这张转椅上,也就睡过去了,所以那时候你们来到小院,总看到我头发乱蓬蓬脸上脏兮兮的,因为我懒,不爱收拾,你们也没少笑话我。笑话归笑话,刘哥和你们却都没有嫌弃过我是个媒体外行,还说大家都一样,硬是带着我一路做了下来,照着别人专业的样子,边学边练,竟然就把这个刊给做起来了,一做就做了十几年,还干的这么风生水起,也让我们这帮业余的门外汉入了门,把新闻干成了自己的职业了,干到让整个媒体行业都还能高看我们一眼,甚至要学我们了1这么多年了,大家多爱看我们的报导啊,我们的刊曾经多好卖啊,我们也一直引以为傲地这么卖力地干着,但就在我们干的最得劲的时候,时代突然又TM跟我们说,我们改口味了,换玩法了,你们这干过时了,干不下去了,你们OUT了,咵地一声,就把我们扫地出门了,,,”
我听着他的话,只觉得这个时候,谁也没资格也不能真正安慰到谁,只是默默地帮他检查桌面上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带走的东西,他就大手一挥,说,有什么好带走的?“我巴不得能在这里多留下些什么,如今这里却是留不下我了……”,我白了他一眼:“哪里是这里留不下你,是连这里都留不下了,这个社会,这个时代不要它了!”
阳苦笑一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望住我说:“你觉不觉得这就有点像两个人谈恋爱,开始是你喜欢人家,却自觉不是人家的菜,但人家却并没有排斥你,还主动给你机会,于是你就自觉地努把劲,好不容易终于也赶上人家的标准了,两个人也总算走到一起了,以为就这就算是水到渠成过上我们理想的好日子了,可以就这么踏实地走一辈子了,却突然有一天,人家跟你说:我换口味了,不吃这一口了,我要换人了……”
我心下一沉:“你,是在说我和璟么?”
那天,我和阳基本上算是最后走出小院大门的。阳说想等到小院大门锁上了再离开,我说好吧,我们就等着人走的只剩我俩和门房大爷了,看着门房大爷把小院的铁门在我们身后关闭上锁,我们才开着车离开。阳说,我们人生最盛的十几年,就此落幕了。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