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仪阳失陷已过七年。
离国以南,云县,灵药坊。
一名名少女正襟危坐,葱指如蝴蝶般翻飞,在桌上拨弄着算盘。
本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但许是业务繁忙,少女们都无暇打闹拌嘴,整个屋子就只剩下算盘摆弄声跟账簿翻页声。
而现在,突然多出了一道软糯的声音。
“鹿竹,你跟我来一下。”
药坊的女总管在房门外立着,唤出的声音和她那张脸蛋一样可人。
屋内诸多身影依旧在忙碌,只有鹿竹从繁琐冗杂的账务中转过头来。
少女侧脸上的肉因为动作叠到一处,与下巴上的肉一起勾勒出一道圆润的弧线,耷拉着的眼眸下挂着淡淡的黑眼圈,显得有些疲倦。
“好”
鹿竹一边轻声应道,一边用算盘压住了摊开的账本,而后起身出门。
跟着主管窈窕婀娜的背影,鹿竹的身子显得有些臃肿,一路上两人都是默不作声。
“来,进。”
主管将鹿竹引到一处房间,等到鹿竹抬腿踏入后,便合上了房门离去。
屋内陈设十分简洁,只是一张方形梨花木桌,两只雕雀椅,木桌上一个精致的莲花香炉,氤氲地往外吐着烟气。
一个端庄妇人坐着,面容秀丽,举手投足间,透着难以掩饰的优雅气质。
“鹿竹,来,坐。”
妇人指了指摆在她对面的梨花雕椅。
鹿竹应声,简单整理了下裙摆,垂首坐下。
“鹿竹啊,这段时间工作还好吧。”
妇人见鹿竹埋着脑袋默不作声,于是只好先开口。
“嗯,还好。”
鹿竹抬头,嘴角挂着一丝熟稔的笑,注意力不由被妇人头上那造型华贵的火雀发钗所吸引。
似乎是感受到了鹿竹的目光,发钗上火雀的眼眸竟调皮地眨了眨。
“那让你做的账本呢?我怎么到现在还没看你送来。”
一道话语突兀传来,妇人声音虽轻柔,但在鹿竹听来,却带着一股质疑与斥责。
“这个……我还在摸索着怎么去做……”
鹿竹将目光从发钗上收回,低头回应道。
“这样子啊……”
妇人盯着鹿竹沉吟片刻,而后伸手将莲花香炉握在手中摆弄,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你准备一下,散值后就去找你的主管红芝,结完这月的银钱吧。”
鹿竹闻言抬起头来,视线与面前的雍容妇人交错,而后又低下了头。
眼下还未到发放例钱的时候,妇人却这样说,鹿竹明白,这是让她离开灵药坊。
屋内一时陷入了寂静。
“知道了。”
鹿竹语气平常开口道,她早该预料到这一幕的。
“嗯,去吧。”
妇人挥手,像在驱赶着一旁香炉的烟线,又像在驱赶着别的什么。
鹿竹站起,吃力地将分量不轻的木椅往里挪了挪,而后朝外走去。
半只脚跨出门槛之时,妇人慵懒的声音似有似无的飘到耳边。
“藤蔓好不容易从杂草中长出,若是不懂得攀附,也只能趴在地上化作尘泥了。”
鹿竹身形微不可见的一顿,迈出门去,略做犹豫后又小心地带上了门。
“只应物外攀琪树,便著霓裳上绛坛。”
这是众人曾经对鹿竹的殷切期盼。
只是这句寄语与鹿竹如今的人生十分违和,让她酸楚中不由又产生几分困惑。
“我怎么变成这样的人了。”
近年来的庸碌与卑躬在鹿竹脑海中疯长,让她有些惊恐,她隐隐觉得自己不该是这样的,她应该要去做些什么。
心念转动间,鹿竹眼中因疲倦产生的血丝,竟在诡异地蠕动,而后缓缓勾勒出一个花骨朵的形状。
几乎是在花骨朵浮现的那一瞬间,鹿竹神色立马变得颓丧。
“彼岸花蛛还没来得及进入成长期便已崩灭,开辟第二个御兽位如今已成奢望。”
“这样子的我便如浮萍,随波逐流才更合适我吧。”
浑浑噩噩间,鹿竹走回了原先的座位坐下。
算珠声与翻纸声依旧,周围的少女们仍在兀自忙碌着。
归功于灵药坊账房的选人标准,屋内少女们不仅是一个个的做账能手,更是个顶个的秀丽曼妙。
“给她的浪荡侄子说亲不成,便挑我去做假账簿,换做是以前的我,会像现在这样被扫地出门吗?”
鹿竹思绪间,昔日身影不由浮现在脑海。
那身影雅容尊贵,立于彼岸花上,虽眉眼稚嫩,但流露出的威仪与清贵却让常人不敢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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