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认为将军声所言考虑比较周全。”范增点点头:“只是老臣觉得汉王虽可能伐韩王昌,也不能不想到其还会同时伐魏王豹。汉王经彭城一战后,对大王的兵威已然凛凛,直接再次袭我西楚的可能性不大,但汉王并未明确遵大王诏撤出魏上党,所以伐魏都大梁的可能性是完全存在的。”

范增向项羽一礼:“老臣敢问大王,若汉王同时两路伐韩伐魏,大王又将如何?”

项羽纠结起来:“韩王昌是吸引汉军的一枚棋子,颍川虽然抵住汉国肘腋,然重要性并不是很大。可大梁的战略地位就大有不同了,其在数水交汇之地,尤其卡住鸿沟,若为汉所得,则孤想要伐汉时,就要先取此地后才可攻荥阳,不然粮秣辎重都无法保障。”

范增一拱手:“老臣认为,九江王叛而意欲伐楚,与汉王伐韩,正如将军声所言,很可能会同时进行。九江军并非大患,大王无需亲领军,只需由将军声引三万卒往平即可。韩王昌现已募卒过二万,可告其再急募一万,三万卒应可抗汉军,因为汉王现在也不会为韩地出重兵。然汉军若伐魏,当是现屯上党的汉大将军信之军,由北向南渡河水而伐。以大梁的重要地位,若汉真因此灭魏,大王当出兵重夺大梁并置于西楚控制之下,这样就可在大王再伐汉时不会有粮秣辎重之忧。”

“那么亚父觉得孤此刻还当伐齐否?”项羽有点头大。

范增呵呵一笑:“大王若不伐齐,则当亲领一军伐九江。若大王坐镇彭城,则汉王恐连韩王昌亦不轻伐。所以,大王伐齐或伐九江,当独裁之,老臣不敢置喙,就看大王是否愿给韩王昌一些时日巩固自己。”

项佗抬手行礼:“大王要是坐镇彭城震慑汉国也是好选择,经彭城、荥阳之役,我西楚也当积蓄国力。连番征战,民生亦会更为艰难。”

作为文武兼资之人,项佗现在更多的是为项羽的西楚国做国计民生治理工作。对于西楚立国后就大军伐齐,然后被刘邦攻入彭城搅合了一番,然后项羽伐汉又是一次征伐,这打仗打的都是钱啊。

项羽本就有优柔寡断的弱点,项佗按宗谱算是族侄,但治政有方,领军亦有度,是他比较重视的本家人。范增的意思是他不伐齐就去收拾英布,呆在彭城震慑了刘邦,就不会让刘邦伐韩消耗自身资源。而项佗的意思则不希望他继续开战,休养生息。

范增虽不希望西楚和汉打到两败俱伤被秦趁虚而入,但还是想给刘邦制造伐韩机会,打仗就要花钱,刘邦伐韩投入一分,以后其伐楚的军事资源就少了一分。刘邦打下韩国,西楚只要出兵再夺回来,除非刘邦全力投入,不然就是个局部战争。而这样的局部战争会威胁到汉国,更具震慑意义。

这就是范增在大势上的决断,即不与汉国像项羽攻荥阳那样大打出手,而是随刘邦的挑衅小打小闹着。西楚据有八郡,汉算上从魏手中夺取的上党也只四郡,论战争资源汉国差了一半多,用这种方式耗死刘邦,让他没有余力再对西楚造成真正的威胁。

这种模式范增早就在西楚朝堂上讲明,项羽本也是同意的。可现在他突然体会到范增的建议与项佗建议之间的分别,不由得心里忽然对范增有了一丝怀疑:这老东西不会是想给刘邦夺回颍川郡制造机会吧?

有个成语“疑邻盗斧”,是说一人丢了一把斧子怀疑是邻居偷的,于是看着邻居行走坐卧都像是小偷,直到自己找回斧子后再看邻居,哪儿哪儿都不像是小偷了。

虽然项羽对范增的这个怀疑不过是一闪念,转瞬就觉得自己太好笑了,怎么能这么怀疑亚父?但他没有意识到,刘邦的那个拙劣的反间计当时他同样觉得好笑,还有这么公然离间的?可疑心的种子已经悄然播下,虽然完全不可能因此导致他与范增决裂,但刚刚这一闪念说明这种子开始萌芽了。

怀疑范增的想法只是闪了一下下,他就做出最终决断:“就依佗之议,由声与龙且带三万卒伐九江,孤就留在彭城。”

范增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出什么。

雒阳汉王宫。

“臣得到斥侯消息,西楚将军声与将军且领三万卒已过相县,正向九江国推进。项王坐彭城未动,也无伐齐的迹象。”灌婴已经成为汉国的头号情报头子,正在朝会上汇报:“而谒者(随)何密报言,九江军仅召集到二万卒,与原有二万卒共四万,九江王于六城留万卒,自带三万卒将至寿县。”

张良微微一笑:“九江军反楚是一定会为楚军所败,谒者何的作用就是在九江王败时,能把其好好带至我大汉。”

刘邦也笑笑:“九江国人户太少,完全无法与西楚抗衡。但反过来讲,楚军击败九江军,九江国这块地方也不会派入什么有力的人来,所以过一段时间九江王只要返回六城,就可聚旧部再度为王。说反九江王,其目的就是给项王增加一个麻烦,总不能让他过的太惬意,不然他又会来伐孤了。”

“那大王觉得下一步应该如何走?”周勃有点儿不解,因为原来朝堂上商议过,一旦九江发动,汉国这边就两路出击,由已拜太尉的韩王孙‘信’和韩大将军‘信’同时发动,太尉信领军两万入韩驱逐韩王昌夺回颍川,大将军信则渡河水直扑大梁灭魏。

“原来想的是项王会因九江王反,怒而亲伐九江。”张良沉吟着:“然此番西楚只是令项声和龙且出伐,项王不伐齐而坐镇彭城,若依前策两路并行,项王必会弃韩而往魏……”

他向刘邦行了一礼:“这一来大将军若被项王缠住,沿河北去燕赵之地的方略就会受到很大影响。”

“那军师有何良策?”刘邦也皱起了眉头。

“臣斗胆,请在韩太尉信伐韩同时,王上移驾宛城。”

“哈,军师想要孤为饵乎?”

张良连忙行礼:“臣的推断是,若王上幸宛城,项王重得颍川后,南阳既为汉之粮秣产地,且在三郡之中居中间关键位置,项王会认为破南阳将使王上首尾不得兼顾,若能俘获王上,则汉可灭。”

“若项王不上当呢?”萧何提出疑问。

张良成竹在胸:“项王复夺颍川时,太尉信若不能抗,可率军退往堵阳(今方城县)方向,引项王追剿,到时候项王必定会想到可以借此时机夺取南阳,更何况若项王知王上此时正在宛城,则更会想彻底消除汉国这一大患。”

他自得的一笑:“就算是亚父增,面对这一能靠俘王而止战的机会,想必也不会放过。”

_

“两位认为若刘邦复韩地,西楚是如遣项声与龙且伐九江一般,项籍并不直接领军而另派将军去,还是自己会亲往?”

胡亥已经开开心心的去九原“旅游”归来了,行至望夷宫匠师台附近时,专程过来看望一下自己在这个时代创建的这个“工程院”。

他是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来匠师台看看,然后以他记忆中依稀留存的一些东西对匠师们进行一些“指导”。毕竟在现代社会的电视、网络上充斥的知识信息量是古代无法比拟的。

比如他对车床、钻床、锻床的认识要是与现代机床设计者来比,那是粗糙的一塌糊涂,但与这个时代的工匠相比,那又被惊为天人了。在他绘草图指导时,匠师们对他的尊崇已经不是对皇帝的尊崇,而是对“圣人”的尊崇,这里的圣人又不是曹参口中对圣人的定义了。

此刻他已经“指导”完了,满心自得的和陈平与陆贾在望夷宫门外闲逛着。

“这个却不好说。”陈平思忖了一下,“虽说颍川郡毗邻西楚砀郡和陈郡,然地域不广,郡内壮夫已被汉王征募过数次,臣闻韩王昌虽募卒二万,但老弱者占其半,战力甚弱,当顶不住太尉信伐。可太尉信即使复颍川韩地,也不会对西楚有多大威胁。”

陆贾跟着说道:“对项王而言,最大的威胁是来自汉大将军信,其卒募自上党者众,相当一部分是原魏卒。臣甚至觉得,即使汉王复韩地,项王也只会在砀郡和陈郡布军防守,未必真为一个‘吴县令王’而大动干戈。”

“哎,那可就不是太好玩了。”胡亥有点儿泄气,“我是恨不得楚汉两国能不停的打来打去,这样我大秦才有机会。”

陆贾笑了笑:“这倒是也不难,只要圣上把中尉军临时调往武关,然后通过商贾将此消息散布到南阳郡,汉王担忧秦袭南阳和南郡这两个汉国粮仓,一方面定然遣使来问,同时还会在南阳增兵。”

陈平和陆贾是分别在胡亥左右两侧陪着散步的,听陆贾这么说,陈平笑着向陆贾拱了拱手:“典客此谋,却是抢了在下的先。”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