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往车厢板上一靠:“他们名为山地曲,可是上山入林下水都是无所不精。”

伍颓转头看了看围在御车前后左右骑在马上那些个头大多不高的黝黑劲卒,每个人都像豹子一样蓄满了力量,可又都有一股略带懒散、成竹在胸的神情,心里不由得再次嘀咕着幸亏当初自己先降了,不然就算周文真能打进关中,也依旧是大败的结局。

“你估计第一支能快速反应过来的屯卒军何时能赶到?”胡亥转了话题。

“离此最近的一曲四千七百余卒就在五里外,按以前演练的速度,半个时辰可至。”伍颓停顿了一下又说:“墩台传出信号是万骑规模来袭,据此五十里编有一曲骑卒,可在一个时辰内也赶来助战。”

“那就等半个时辰,待这一曲步卒到了后,你使人到岸边发信号,让墩台熄了狼烟,然后我们渡水去等骑卒。”胡亥有些期待:“看看你编练的这些屯卒是否足以应对匈奴来袭。”

“嗨。”伍颓毫不犹豫的应了一声,面上的表情显出对自己所领这些屯田卒能力的自信。后套平原垦田数十万顷,这可都是这些屯田卒的身家性命所系,这里已然成为了他们的新家园,保护家园当然是不遗余力的。

果然,还没到半个时辰就见对岸远处一队队军卒杀气腾腾的持矛握盾架弩闪亮而来,将至河岸时在行进中就逐渐列为十几个百人方阵,随着号角声前后两层沿着河岸水平铺开,虎视眈眈的陈于距离水边五十步之外。

这边的卫尉骑在墩台狼烟起后就已停止发箭,只是沿着河岸往来穿梭进行威吓。此刻见对岸步卒列阵,劲弩斜指向天,立即拨马后撤出二百步,免得那边真的铺天盖地一通狂射再伤着自己。

那边的箭一定是有箭镞的。

伍颓也没有命令谁去河岸传话,而是直接打出了自己的旗帜,驾着轻车带着两什亲卫来到河岸上,向对岸打起了旗语。

来援步曲的军侯一到,墩台上辛圉就快速奔了下来,他本就是这个军侯所属,还没等其问话,就举起了手中两支没有箭头的光杆箭。

军侯本来很紧张,传来的信号表明对岸来袭者不下万骑,他赶到后放眼一望,怕是足有两万骑。虽然有河水为屏障,可自己所领部曲只有四千多卒,对方这要在强大的箭阵掩护下立即扎筏渡水,他虽有信心将其挡住几个时辰直到另一曲骑卒赶到,但己方的伤亡必定也不小。

此时无镞之箭说明对面很可能还是边军在练他,让他这曲人负重长跑一回,可这总比真的匈奴人来了要好得多,反正他已经被闹过了几次,内心里悄悄长舒了一口气,但他也不敢就此下令大伙儿松劲儿。

待到对岸一队人在一辆轻车上飘扬着的都尉伍颓旗号带领下弛向河岸,这个军侯才真正放下了心,一声令下,号角声起,各个方阵收弩竖矛,紧张气氛瞬时消散在风中。

此地不适合大军过河,所以胡亥的大队人马向北行往水流较缓有浮桥的地方,伍颓和公子婴则带着几十骑由对岸留备的船只载运渡过了河水。船不大,所以渡河的时间也用了一个多时辰,此时那一曲骑军援兵也赶到了。

之所以留公子婴与伍颓一起由此处渡河,就是为了看看伍颓所训练的军队状态。从赶来的骑军精气神和控马列队行进,乃至武备情况来说,做为不是日日练兵的人来说,公子婴已经觉得相当满意了。

墩台上的信号架在骑军抵达后就按伍颓的指令发出了解除警报的信号,这样后面仍在紧急集合中、距此约三十里的另外两个屯卒聚居点,也就不用再紧张跋涉而来了。不过既然已在集合中,伍颓的命令是让这两个点的屯卒先不要解散,待皇帝前来检阅,以证明自己的管理和训练功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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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城,霸王宫。

一卷竹简“砰”的一声砸到了地面上,瞬时散了架,简条横飞。

“英布这个刑徒,是孤封了他为王,从一个游侠儿一跃成为一国之王。”项羽的咆哮声似乎要将大殿直接震垮:“上次伐齐自己不至只遣了数千弱卒来,孤忍了,刘季袭彭城他毫无救援之意,孤也忍了,现在他居然敢杀了孤的使者叛孤,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猛的站起身来:“聚将整军,孤亲自去将这刑徒撕成两半。”

殿内此时的大臣只有范增、项声、项佗和陈婴四人在丹陛下的席案上,还有就是递奏简进来、此刻正在丹陛下瑟瑟发抖的内侍。

本来项羽召集这几个人来议的是如何尽快稳住西楚的生产与生活,好能支持可能发生的伐齐之战。另外郑昌在颍川称韩王,如果刘邦伐韩挑起事端,那就立即改伐齐为伐汉。谁知道九江王英布横插一杠子,又来了这么一出。

见项羽暴跳,在座的四人连忙全都也站了起来躬身,范增施礼道:“大王息怒,且安坐,容老臣禀奏。”

虽然刘邦为了离间范增和项羽,在楚使面前演了那一出扬范增抑项羽的大戏,但项羽在项伯、项声等人的劝告下消了气,也想到了这是刘邦的反间计,制造自己与范增之间嫌隙,所以至少表面上对范增依旧尊重如故。

这种离间君臣之间感情的事情从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都是一点一滴的积累。现在积累不到位,就算项羽心有疑忌,也不会立即爆发。就像郦食其在钟离眛军中散布谣言让项羽调了钟离眛回彭城,但在项羽心中只是对他有所猜忌,还远未到弃之不用的程度。

范增这一说话,项羽虽没坐下,但也强压了压怒气:“亚父想说什么就说吧。”

“九江王背叛大王意欲伐楚,大王要出兵讨伐,完全是正理,老臣并非要谏阻大王。”范增见项羽不坐,也不好自己坐下:“老臣只是想请大王冷静下来,考虑一下九江王叛大王的原因,除了九江军要伐楚外,是不是还会有其他人也要有所异动。”

项羽眼神中的暴怒慢慢消散而转向清明,人也慢慢坐了下来:“亚父,诸卿,坐下说吧。”

下面四人行礼后都重新坐下。

“那依亚父所想,会不会有其他人,比如刘季,会和英布一起有所异动?”

“大王,”范增眨了眨眼,手指在几案上划动着:“九江军现有常备卒约一万,另外应还有可快速成军之卒一万,也就是两万卒左右。九江国百姓约九万户,短期内可集征伐之卒最多再有三万,一共五万”。

他将手指从几案上移开:“五万卒伐我西楚,就算九江王百战且勇悍,但若非是偷袭,面对大王能有多少胜算?大王只需领卒三万,甚至二万,就可彻底击溃之。九江王曾从大王抗秦,不会不知道西楚军和大王的战力。可九江王就如此公然的杀楚使而反,若非他太过骄狂,就必是有人向其有所承诺,在其它方向上能够牵制大王,使西楚军不能全力应对九江叛军。”

项羽眉毛一立:“亚父是说刘季想以英布作乱吸引孤的注意力,然后再来一次偷袭彭城?”

范增正要回应,却看见对面的项声向他望过来,似乎有话要说,于是微微向其点了点头。

“大王,”项声行了一礼:“臣认为,汉王刚遣使向大王承诺不会再犯西楚界,若转头背盟,则天下将共弃之。且加上河北韩信军,汉军总军力也超不过十五万卒。大王又在韩地扶立韩王昌成为汉王肘腋间的一患,而魏王豹也时时念及收回上党失地,所以汉王眼下并非没有顾忌,其来伐的可能性不大。”

“那依你来看,有谁会借英布作乱而趁机对孤王不利?”项羽对项家人总是很偏爱,项声又是项家将军中有勇有谋的佼佼者,不是一个仅具勇力的莽夫。

“现山东有能力与大王一战者,不过汉齐两国。”项声又看了看范增,见其露出赞赏的目光,心中更有底数:“汉王既然刚刚求和,就算想要对我西楚不利,最多也就是伐韩王昌而已。而韩王本就是大王用以掣肘汉王的,既能吸引汉王注意力,又可为日后大王提供再度伐汉的理由,所以只要大王调二、三万卒屯于砀郡以示对韩王的支持,并令陈郡郡兵严加防范,汉王不足为患。”

“而齐则不同。”项声又看了范增一眼,见其没有大的反应就继续说道:“齐虽已立田荣之子田广为齐王,权柄实则操于齐相田横之手。田横因田荣故,从未向我西楚示弱臣服。大王伐汉时定陶一带的匪患,又安知不是齐人所收买的流匪,甚至就是齐军冒匪牵制大王?既然现在大野泽匪被将军(项)庄圈在泽内无以为害,臣认为大王还是应当优先考虑伐齐,即使不能灭齐,也要让其不敢再公然与大王敌。”

项羽对项声的分析很是满意,转头看着范增:“亚父认为声所言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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