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嬴孝公元年六月初七。
傍晚。
有嬴国上大夫肥仁府邸。
“大人。”子离朝肥仁施礼。
“不必多礼。”肥仁说道。
“子离有件事想跟大人禀报。”子离说道。
“什么事?”肥仁问。
“今日区犁来到属下家中。属下跟他说了一些言不由衷的话。”子离说道。
“这种小事,不必跟我细说的。老夫用人不疑,向来信得过你。”肥仁回答。
“多谢大人信任。子离一向唯大人马首是瞻,绝无二心,原本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来劳烦大人的。只是属下突然想到,区犁等人,有可能用同样的办法,去对付其他人。所以特意来向大人禀报。”子离说道。
肥仁听了子离的话,内心一阵不快。
因为这个时候,子离和区犁的聊天,已经传遍满城了。
肥仁心想,你不第一时间来告诉我,等到满城风雨,眼看捂不住了,跑到我这里假装绝不藏私了。
而且还拿了这样一个借口来,实在混蛋。
说什么心底无私,所以才没第一时间跟我说。
说什么怕别人不像你一样聪明,有可能着了道,所以才这时候才来告诉我。
简直混蛋。
但肥仁毕竟久经沙场。
虽然性格跋扈,但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肥仁还是很明白的。
肥仁也有能屈能伸的一面。
如今局面变得复杂,需要暂时容忍。
但这个子离,以后怕是进不了肥仁团队的核心了。
“很好,能有这份心思,非常难得。那就你说说吧,那区犁都跟你说了什么。”肥仁说道。
子离内心也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区犁那厮,跑来用道德大棒打了自己一通,逼自己说了很多不得不说的话。
没想到,刚出家门,就将这些话传了出去。
肥仁一定已经知道自己和区犁的谈话内容了。
如今假装不知道,实际是在考验自己。
这时候,只好实话实说了。
听子离说完,肥仁点了点头,说道:
“这并不算什么,你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忠君,从来都是对的。老夫不觉得你有什么错。”
“多谢大人体谅。”子离不敢多说,只用套话附和。
“为人臣子,要心中有君,更要心中有国。忠于国家是没有错的,做对国家有利的事,是我们每个臣子的本分。子离,老夫之所以举荐你,就是因为你心中有国。这一点,我应该没有看错。”肥仁说道。
“属下明白,属下一定为国尽忠,死而后已。”子离回答。
到了这个时候,子离才真正明白,政治家到底意味着什么。
肥仁说了一堆谁也没有办法反驳的话,却丝毫没有表达出半点忠君的意思。
原因无他,肥仁将国与国君剥离了。
将国置于国君之上,便既不怕道德大棒,又不必强行说些站队梁渠的话。
如果自己有这种反应能力,区犁就没办法给自己下套了。
你问我对梁渠怎么看,我就谈国,不谈君。
然而,时间不能倒流,如今木已成舟,改已经来不及了。
子离是聪明人,当然知道肥仁不是在教自己该如何应对区犁这种人。
肥仁是用另一种方式,在展示实力。
子离知道,自己应该算是有才华的,也能做成事。
但在政治斗争中,自己还太年轻。
是时候继续表忠心了。
“大人一番话,令属下醍醐灌顶。是属下颟顸了,竟然着了区犁的道,属下以后一定随时侍奉大人左右,以盼望能时时受教。”子离算是很隐晦地认了错,承认自己段位不够,以后还需要多学习。
“嗯,有这份心就好。”肥仁对子离的表现还算满意。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子离便告辞离去了。
“新收的人,就是不如家臣好用。毕曲虽然没有子离的才华,但绝不会藏私。”肥礼看着离去的子离,感叹道。
“只怪我们肥家人丁不旺,肥良年纪也不小了吧?给他定了婚事了吗?”肥仁问道。
“还没有。”肥礼回答。
“要抓紧,早早成家,早早生子。如果我们肥家有一群子侄,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要顾忌这么多。外人,总是靠不住的。就是家臣,也还是不如自家人。”肥仁感叹道。
“知道了。”肥礼回答。
“大哥。”肥礼又开口,“这个子离,应该明白您的意思了吧?”
“子离是个聪明人,听得懂。我今天给足了他面子,他以后应该知道怎么做。”肥仁说道。
“我担心的是,子离自然不会背叛我们。但为了顾忌名声,恐怕到时候会不尽全力。”肥礼还是有些担心。
“这个我倒不担心,子离是聪明人,知道取舍。我是怕这段时间提拔的另外几个人,会由于顾忌舆论,不尽全力。恐怕对方真正的目标,也不是子离,而是另外几个人。”肥仁说道。
“大哥担心的是。我这两天便去挨个找他们聊聊!”肥礼说道。
这时候,家仆求见。
肥仁便唤他进来。
“老爷,打听明白了,区犁离开子离大夫家之后,去了蹇季大夫家中。”仆人说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肥仁说道。
“蹇季?怎么他也掺和进来了?”肥礼有些惊讶。
“你到底还是有些年轻。”肥仁突然感觉有些累,肥礼是聪明的,但还没有达到肥仁要求的那种聪明。
“我一向愚钝。”肥礼说得很真诚。
“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肥仁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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