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细柳斜,翠鸟欢歌,本是江南春光烂漫时节。

三月的这场春雨,却已连绵下了十多天。

“嗒!”

“嗒!”

“嗒...”

一阵急促的踩水声传来,塘子堰老街口的小餐馆里猛地冲进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少年喘着粗气,头顶着棕色书包,全身上下被雨水淋了个透。

他进门把书包往桌上一扔,脚往凳子上一抬,坐着便开始脱他的湿鞋湿袜。

“今天比往常回来快了十分钟,小崽子跑得倒挺快,看来是又被淋成落汤鸡了。”

一阵略带责备的女声从厨房传来,紧接着便听见有人穿着拖鞋哒哒的往外走。

“静姨,还是你懂我!我又忘带伞,今天被淋得可惨了。”

李景阳头也不抬,拧着袜子,不好意思道:

“咱们店有电烤炉吗,我想烤烤鞋子。”

不消李景阳自己说,徐静姝已左手提着电烤炉,右手端着碗姜汤,来到李景阳身前,佯怒道:“懂你个屁!真不让人省心,今天回家蕾姨又该心疼,又得骂你了。”

说完把姜汤往桌上重重一放,看着李景阳全身湿透,心里不忍,又柔声道:“把姜汤喝了罢,驱寒。”

“嘿嘿,谢谢静姨!”

“我在店里烤干再回去,奶奶发现不了的。”

李景阳咧着一口大白牙笑着,皱着眉把苦辣的姜汤一饮而下。接着从衣服内包摸出来一张皱巴巴的5元现金,递给徐静姝,道:“静姨,麻烦帮我煮一碗番茄鸡蛋汤,我等会儿给奶奶送去暖暖身子。”

徐静姝白了他一眼,转身走进厨房,笑道:“一周才几块零花钱,自己收着吧,一碗蛋汤值不了几个钱。你这孩子读书不认真,孝心还是有的。”

李景阳挠了挠头,还是把五块钱压在了电烤炉底座之下。

李景阳从小被奶奶抚养长大,奶孙二人就住在小餐馆背后的老房子里,餐馆的老板、老板娘对二人多有照顾。两家又是邻居,关系自然熟络得紧。

这餐馆已在街口开了十多年,只有十来平大小,是名副其实的“苍蝇馆子”,门口招牌的字漆脱落了大半,只隐约能看出“夫妻餐馆”四个字。

小餐馆前厅摆了四张破旧的桌椅,昏暗的厨房和前厅隔着一堵满是污渍的老旧墙壁,厨房渗出的油污已经浸到了墙根。

近年来“夫妻餐馆”的生意一日淡过一日,老板却不打扫修缮,连老旧招牌都懒得换,反倒在十几天前买了一台新款等离子大屏电视,就挂在厨房外的老墙上。

也只有这面墙上挂着的大电视,让人能在这家餐馆里感受到当下是二十一世纪的第三个十年。

电视一天里大多时间都开着,现下也不例外。不知是谁调的频道,电视台正播报着无聊的晚间新闻。

“自2月15日以来,世界各国相继发生青少年失踪事件......”

“本次失踪事件发生频率高、覆盖范围广......”

“......社会各界甚至部分国家皇室均有孩子失踪,引发国际高度关注。在此提醒广大群众和家长,提高警惕,防患未然......”

李景阳对晚间新闻可不感兴趣,反倒是担心着自己的奶奶——这个点她肯定还在打扫街道,配合清理路面积水。

李景阳奶奶已做了十多年的环卫工,也就是靠着这份工作,把李景阳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

李景阳陷入自懂事起,便常有的烦恼之中——担心奶奶承受不住辛苦的环卫工作,好奇、渴望、思念从未谋面的父母。

听奶奶说,父母在自己出生不久后,去往曦湖泛舟,却因当日大风起浪,最后舟覆人亡。

傍晚的天空在细雨的渲染下,更显暗沉,像是在迎合少年说来就来的愁绪。

春雨潺潺,屋内的两人一人烤着鞋袜,一人做着热汤。

电视声和厨房时不时传来锅碗瓢盆的乒乓声并不显得嘈杂,和着雨声,反倒让人感到有种别样的静谧。

但宁静总是用来被打破的。

邃然间,一道闪电如一条巨型火蛇划破天空,一瞬间照亮了暗沉的天幕。

轰隆!

宛若平地惊雷,闪电过后,巨大的雷声接踵而至。

像是被雷声吓到,厨房传来“哐”的一声,似乎是瓷盆碎了一地。

李景阳也从未见过这么亮的闪电,没听过这么响的雷声。

雷声过后,原本温软的春雨,亦如瓢泼而下。

李景阳愈发担心了。来不及烤干衣物,他穿上鞋袜,找到徐静姝,略显着急地道:

“静姨,这么大的雨,我先去把奶奶接到店里来。”

徐静姝不知是否被雷声吓到,面色十分苍白,她低着头,轻声道:“白天雨小,今天我和你边叔也忘带伞到店里了。要不等雨小一点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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