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感情好,托您的福,我今儿有口福了。”
片儿爷两口扒拉完剩下的面,双手接过顾文华递来的酒盅,先用茶水漱了漱口,才“滋溜儿”一口抿了下去,也不咽,就这么含着,咂摸着滋味儿,眯着眼一脸享受。
“建南,你也来一口。”
陈建南哪敢在师叔面前托大啊,主动站起来双手接过酒盅,一仰脖就干了个底儿掉,辣!还是那天的滋味!
片儿爷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拿手指头虚点了两下陈建南:“你小子就是糟践东西,酒不是这么喝的!”
陈建南适时放下酒盅,向片儿爷拱手请教。
“指教谈不上,我也是听一酒仙儿说的,大伙儿听听就得,兹当是一乐。”
片儿爷用手蘸着茶水,在八仙桌面上写了一个“醫”字,陈建南认得,这是“医生”的“医”字繁写,简化笔体后用的人少了。
“现在改了简体,‘医’字儿原本读作‘yì’,字形为‘匸’中有‘矢’,说白了就是装箭用的箭袋。‘醫’字儿才是正儿八经的指代医生,也作‘毉’,古时候儿医、巫不分家嘛。”
片儿爷边说边用茶水分别写出个‘医’、‘巫’来,又用手指头一点‘醫’字下面的‘酉’。
“嘿嘿,‘酉’就是酒,字形就是周朝时候的酒器,说白了,酒就是药,喝酒原本就是医术的一种手段。”
陈建南听的大为新奇,“前世”可没人这么说文解字过,药酒听说过了,可要说酒水本就是一种医术,听着可悬乎。
片儿爷一抹嘴儿:“说回喝酒,怎么喝?什么时候喝?您瞧瞧这个‘酉’字儿就知道了,老祖宗早就告诉我们啦!要酉时喝!也就是下午的五点到七点,在这个时间喝酒,不伤身、还滋补,要是再配上猪耳朵、花生米儿,那才是顶顶儿养生的法子!”
“痛快!”
顾文华也是头一回听说这个喝酒的门道,一仰脖,和陈建南一样,干了个底儿掉。
片儿爷紧拦慢拦还是没拦住,端着酒盅心疼道:“不能牛饮哪!小喝上一口就得!这酒喝下去,走足少阳、胆经,这是医书上说的阳明经的线路,浑身暖暖的,喝的冲了,酒气往四肢百脉一冲,死路一条,憋着发不出来,从毛孔里往外透着酒气儿,弄得人一身的汗臭滋泥儿,那才是糟践了好东西!不仅伤神,还坏了经络!”
陈建南依着片儿爷的法子,小口抿酒,果然,觉得小腹部暖暖的,酒劲儿也没刚那么冲了,舌尖上的反馈也不再是一股辣劲儿,相反,咂摸出一股子回甘来,不由得大觉新奇。
“怎么样,小子!片儿爷没哐你吧?”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赶快趁热吃啊!”
正这时候,宋大胆端着那醒面的大陶盆就进来了,满满当当一整盆的锅挑儿面条。
让陈建南开了眼的是,片儿爷见碗里菜码不够,也不客气,跑去厨房把择出来的萝卜缨子洗涮干净,也不焯水,一股脑儿的码到碗里,就着最后一点炸酱,吃的那叫一个香!
等几人分食殆尽,陈建南倚在圈椅背上一动也不想动了,面条配酒,天长地久!
宋大胆抱起早就吃饱正犯食困的小囡囡,一踢陈建南屁股:“麻溜儿一收拾,等干透了还得拿开水化开!”
等陈建南揉着肚子收拾干净,拿着搌布再回中堂时,屋内三人已经再度分宾主落座。
就听片儿爷正在说话:“事情就这么个事情,我和牛爷掰开揉碎了好一通讲,人那边儿才熄了火气,但有一辙,孩子得登门道歉,认下这个错儿来...”
宋大胆一拍桌几:“放他娘的狗臭屁!人是别人打的,鸟笼是别人碎(cei四声)的,我们孩子还被他一顿打,怎么着?真当四九城里没王法啦?”
“大胆儿,有气也别冲片儿爷发啊,人家搁中间仁至义尽,两边儿都是朋友。”
顾文华慢条斯理的掐着烟,制止了暴走的宋大胆,见陈建南进来收拾桌案,就招呼他也坐下,把烟罐往前挪了挪。
“尝尝,遇见囡囡那回买的烟叶儿,昨儿天刚卷的,味儿还不错。”
“谢谢师叔,劳您费心了,片儿爷您先尝尝?”
“别介,不好这口儿。”
陈建南这才自顾自的点上一根,坐在宋大胆下垂首,见屋里人都不说话,就冲顾文华说道:“师叔,还有个情况早晨没来得及跟您说,是这样...”
抽着烟,就把早晨如何发现牛爷派人在小白楼门前盯梢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姥姥!片儿爷,您回去跟那姓牛的说,甭使这些下三滥的招式,咱后海走着瞧!”
宋大胆嘴上嚷嚷个不停,片儿爷倒是有点尴尬,吃人嘴短,没成想牛爷一边招呼他一边自个儿还准备动手,就冲宋大胆拱拱手,扭头去看顾文华。
顾文华这时候也有了主意:“片儿爷仁义,咱不让您为难,烦您跟那边儿约个时间,我们俩老的领着孩子上门拜...”
一句话还没说完,宋大胆的暴脾气就上来了:“老顾!你这是打算低头?你他娘敢!”
“大胆儿,让我把话说完!片儿爷您见笑了,我这老兄弟就这脾气,一点就炸。”
顾文华冲片儿爷拱拱手,接着说道:“可先说清楚了,上门拜会是我们的诚意,不能总让您卡在中间两头儿受气,但要是当成我们低头认错,那他甭想,我顾某人就是想当面锣、对面鼓的和他掰扯掰扯,什么是个理儿!”
“有您这话我就放心了,得嘞,今儿晚上您等信儿!可有一点不知我当讲不当讲...”
见顾文华抬手示意,片儿爷才继续说道:“依我看,也别约这约那儿了,我也不白吃您的、喝您的,您要是不嫌弃,两家就约在我那小院儿,关起门来说事,也清净,您看如何?”
“那感情好,谢谢您嘞!”
一番推搡,几人把片儿爷客客气气的送出了门,临出门前宋大胆还塞给片儿爷一小碗炸酱。
“您瞧的起我这手艺,往后常来往,剩下点儿炸酱,您别嫌弃。”
“哪能啊!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片儿爷欢天喜地的抱着小碗炸酱走了,几人再回中堂的时候,陈建南主动冲顾文华说道:“师叔,南口儿那边的事情也得了确切消息。”
“哦?快说!”
在顾文华殷切的眼神中,陈建南重重的点点头:“您只管给南口儿那边递信儿,约准了时间地点就成,人家那边用公家的车,一趟就得!但是东西不能卸在咱这儿,还得我跟着跑上一趟。”
陈建南重音咬在了“还得我跟着”这几个字上,想来顾文华听得明白。
顾文华重重的往圈椅上一靠,好似心头放下一块儿重担,猛地又弹起来。
“好处呢?人家总不能白帮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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