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弘道:“玄卿扯远了,按你所说,朝廷任命的官员个个都要上比太史公,下比庾子山?我看没几个合格的,我老牛文采更是拿不出手,难道因为臣无文采,就不给陛下上奏表?”
杨坚摆手打断他们:“二位爱卿就不要争论了,今日只说药师之策究竟有无可取之处。按理,朕不管以文取仕之事,历代也都用州郡举荐、门荫入仕、军中建功三途任用官吏,但是历史如同江流滚滚向前,总不能一成不变、因循守旧,还得是想一些擢拔人才的法子才好。吏部以前是苏威在管,后来卢恺检校,玄卿实控。大隋立国十一年了,擢拔了几个有真才实学的官员?高仆射之子高盛道,未见有何见识,直擢五品,现在又成了正四品莒州刺史;苏仆射之子苏夔,只会吟风弄月,直擢从六品太子舍人。这里头难道没有私心吗?吏部核定授任官员只凭好恶、只看门第?还是只讲交情?按朝廷制度,五品以下官员不入朝会,你们就认为朕不管五品以下,即可大量任用私人?韩非云:‘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难道真正的人才只出生在官家?”
李靖越听越是心惊,杨坚此话看似不经意,实则是诛心之论,连左右仆射都敲打了,薛道衡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果然,薛道衡听得脑门冒汗,赶紧离座趋步堂前下跪,说道:“微臣请陛下治罪。整饬吏治,吏部为先。高公、苏公是陛下选的宰臣,有时我等办事吏员也左右为难……”
话未说完,杨坚怒道:“你的意思,选高仆射、苏仆射为相,是朕的责任?朕选了他们,他们为难你,你就得受着?枉你自诩才华横溢,就不会按朝廷法度办事?你们选的十七人,有一个布衣之家吗?全是达官显贵子弟!还大言炎炎,说甚么词章美妙、言而有物!有个屁物,朕要是没看过誊抄本,今日会来找你们?依朕看,李靖就算不是里仁说的国之栋梁,起码写了几句人话!就你们沆瀣一气,把朝廷官位当成私人交易,杀你们几个都不过分!”
李靖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薛道衡此时才感到掉进了杨坚挖的大坑,伏地不敢回奏一言。
牛弘此时也绕过公案,展衣下拜:“陛下圣训,乃是极大恩荣。臣等办事不力,理当受罚。礼部在策试中,主要负责审核参考学子,录授入仕是吏部的职责,然而礼部在考察学子参考资格时亦有疏漏,也有门荫世族私门送信,臣虽已据实上奏,但还是把关不严,极为惭愧。臣请陛下责罚,治臣怠政之罪。”
杨坚拂袖而起,又坐下,肃容说道:“里仁这话才像个臣子的话。这事也不能全怪你,再说参考不仅需要公卿子弟,寒门子弟也要给些机会,至于文章做得如何要看真本事。你们都起来吧。朕现在是问你们:这李靖的策论,到底有无可取之处?有就是有,无就是无。你俩跟朕东拉西扯,以为朕挺清闲么?”
李靖心想,明明是皇帝东拉西扯,旁敲侧击,通过此事教训臣下,间接给左右仆射以警示,却怪到礼部、吏部两位大员身上,果然是帝王之术。
薛道衡再无先前那种孤傲,深知再跟皇帝犟下去,轻则免职,重则以党争之名关进大牢。当下改口道:“诚如陛下圣断,李靖之文确有见地,只是臣先前主观臆断,以为年纪太轻,又不熟悉突厥,可能信手而作。如今经里仁提点,才知晓药师其实暗访过突厥,对其风物人情有过详察,自然所言属实。吏部相关吏员判卷疏忽,臣当查实责罚。以微臣之见,药师应当补录,可直授九品,五省六部九寺中有缺即可补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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