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玲惊得吞了口空气,咳嗽两声。她怎么也想不到洋洋问这个。只能据实回答。“有结。”

司机问去哪。光明说北头。

“你又结婚了。”

车开到老淮滨商场,光明下了车,向西,从东城市场南门进入,铺面而来的是十年代的氛围。做生意恨不得把摊位摆到路中间,人形不变。超级市场崛起,曾经的小商品市场已经被挤下历史舞台。路上没多少人。

“随便买。”

路边的梧桐树倒有两人粗,见证着历史。

洋洋打趣,“你不嫌贵?”

“以前上学放学就走这条路。”他想起家文这么说过。越往里走,分叉越多,这片区域现在算贫民窟。路过买五金的摊子,光明忽然有些尿急。他问一个年长者厕所在哪。那人指路,说前面那个巷子往里,走到头,再向左。

照完照,小玲又非要拉着洋洋去淮海路买衣服。

光明按照他指的路往前,果然找到厕所,方便后出来。

这话小玲听着舒服。洋洋却有些不高兴,“纠正,她是我妈。”路人也个好事的,感叹,“哎呦,生孩子生的早幸福的哦。”

出来又迷路。七叉八叉分不清。

靠着江边的水泥台,背后是东方明珠。咔了不少张。照相的也忍不住赞叹,哦呦年轻的,好看,是姐弟吧。

一所院子,枣树老高。光明来到院门口,恍惚之间,似曾相识,但他不敢确定。那院落,有两层楼,但一切都那么古旧。是梦里?他不敢确认。光明愣站着,院子堂屋里走出个人,是个年轻男孩,细条眼,肿眼泡,光明一下想起来,那是小磊。是表哥小健的儿子。这院子,原本是他的出生地。是他奶奶留下的房子。

小玲找了个路人给她和洋洋拍合照。

“干吗的?”小磊朝他喊。他显然已经认不出他。

轻松的氛围一下击破全部顾虑。见到真人,刘小玲仿佛一下回到多年之前,她一个人租着小屋带洋洋的时候。

光明一时无措,只好说:“这怎么出去?”

确定了。是叫妈!他在叫她妈!小玲幸福得要跳起来。

小磊说:“照直走,走到头往左拐。”

瞬间,小玲像被电击了一般。他又叫她妈了?是吗?刚才?她不敢确定。小玲掐了他一下。洋洋再次叫,“妈!你疯啦!”

光明便走开了。身后,他听到一个女人声音。“谁个?”她问小磊。

“妈!”洋洋叫,“轻点,劲那么大。”

“问路的。”小磊说。

小玲喃喃,“路过……路过……”一把拽住洋洋的胳膊。

“门不要乱开。”这下听清了,是小云。小哥小健的老婆。

时过境迁,在上海混了这么久,洋洋不再是莽撞少年。多少懂点事。说工作忙,那是真的。当然也在挣扎。

“没开。”小磊委屈。

洋洋耸耸肩,“刚好路过。”世上没有这种巧合。是秋芳告诉他旅馆地址,他去旅馆找到家丽。家丽告诉他小玲在外滩。

光明走得很慢,老宅院在他身后越来越远。终于,他走到头,一转,过去的一切仿佛噗得一下,沉到时光里。

魔音传脑。小玲浑身打了个颤,再仔细看,却是大儿子洋洋站在面前。更高了,也胖了,但眉眼还是那个眉眼。像她,也有几分振民的影子。小玲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乱说:“你怎么也在这。”

光明走到淮河大坝上。田家庵码头分外沉寂。河面上,只有一条渡船在两岸来回行驶。天气良好,能见度高,左右看,看得见淮河两边有个三个电厂的冷水塔冒着白气。海事站小桥栏杆上,挂着标语,上书:美丽淮南是我家。

“怎么搞的,不认识了。”说的是淮南土话。

光明买了张票,一块钱,在岸边等着渡船过来。他打算到对岸看看。一会,船慢慢驶来,是淮上车渡188号。待卡车、汽车、摩托车和行人下尽,这边的车、人才上船。

小玲有点来火,以为遇到找茬的,一抬头,只见一个高高壮壮的男子站在她面前。夜色昏暗,小玲不客气,“长不长眼!”

停稳站稳,船准备开了。光明扶着栏杆站着,蓝天顶上卧着几块白云,厚厚的。光从云彩缝里打下来,天地更显庄严。低头看,淮河水粼粼泛光,船边水流激荡。水比过去清。

有人跟她走对路。她往左边找路,那人也刚好往左,她改右,那人也向右,头对头,顶得死死的。小玲啧了一声,站着不动,让那人先走。结果那人也不动。

冷不防,一条鱼打了个挺,跃出水面,又欢快地钻回浪里,消失不见。

刘小玲信步走着,江边风大,她的头发被吹得纷乱。她低着头,拉着风帽。她穿一件连帽衫,显年轻。

浪花滚滚,其间似有乾坤。

小玲站在黄浦江边,对面是巨大的楼宇灯光,闪着我爱上海。家丽在旅馆收拾东西。她一个人到江边走走。洋洋没来见她。失落是有。但次数多了,这一次也并不比从前严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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