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世袭爵位。”

“我饱读诗书,我精通音律。”

“我有世袭爵位。”

“可笑,这些都不是你小子的本事。不过是父荫而已。”

“我有世袭爵位。”王朴贱贱的笑道,他是认准了读书人的痛点,官位不能世袭。果然场上的诸位泾渭分明的分成两派,宗室一派都是一脸坏笑的瞅过来,而另一派为读书人,一脸郁闷,不服气。

“其实,这位王节制的爵位是他凭本事挣得,他本是庶出,前不久领兵大破草原上的林丹汗,立下不世之功,遂得皇帝亲自嘉奖,破格袭爵。”这话却是从一个胖子口中说出,王朴从他的体型估计这是一个宗室子弟。不知为何,这个宗室要替他说话。

此刻现场,除了许艺等几个寒门读书种子跃跃欲试,想着拿骂王朴来借机搏名,成就名士声气以外,其余诸人都不愿意得罪王朴这个大军头,只是他们也不想和王朴亲近,因为听说皇帝不喜此人。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带一些丘八去草原砍人,胜之为何,无他,唯手熟而已,人人都能做,但读书做文章却要用心,悟性高,品行洁才文章自华。”许艺侃侃而谈。

王朴听了这番高论,整个人都愣住了,这是什么狗屁歪理。他环顾四周,才发现在场诸人对这个歪理皆是呈现当然之色,仿佛听了一个深得人心,不辩自明的真理。

王朴气笑了,怒怼道:“写文章,诗词歌赋就是文字组合游戏而已,真要被你吹上天边去,不知廉耻吗。”

“怎么,你不服气?”这时,朱詹钥一副幸灾乐祸的神色,嬉笑问道。

“我也会写诗词歌赋,只不过,这种花拳绣腿的小本事,我不屑于为之。”

哈哈哈,众人听了都是放肆的大笑,朱詹钥更是笑道:“王节制,本次文会是素会,不听荤曲。”

王朴很无奈也很愤懑,上次他在刘泽清的宴会上出糗,当众唱了后世的流行歌,本想做个惊世高人,奈何流行歌给视为艳曲,闹得很没脸。这件事引为此生耻辱。

“王节制若对诗词有心得,不妨比试一场。”许艺却是极坏,他野心勃勃,今儿打定主意要踩着王朴,登上名士榜高位。所谓名利名利,有名就有利,在座诸人都怕王朴,但他却不怕,因为读书十载之艰涩使他深深领悟富贵险中求的道理。而且王朴的敌人众多,今日他羞辱了王朴,一定有不少贵人会赏识于他,求个庇护不难。区区一个武夫,任是手下兵强马壮,也不可能在整个大明一手遮天。

而且听说皇帝也讨厌王朴,说不定,自此过后,简在帝心,那真是前途无量也,想到这里,许艺心头煦煦炽盛火热,不管如何,这一回该拼了。

许艺这话一出口,众人都是满脸错愕,他们对王朴从前的糗事笑话几声,这事法不责众,王朴也拿他们没辙,但是,许艺这般当众指名道姓的谈比试就不一样了,这是要把王朴架起来,不给他下台阶,存心设局羞辱人家,这个仇就结大了。在座诸人这会儿脸色都不好,不少人更是后悔参会。因为神甲营护着山西,才没有被贼军蹂躏,他们家里很多田产才能有些收成。故而王朴可以得罪,但是不愿得罪太狠了,毕竟家里的产业还需要他的兵将来护持。

“好。”王朴听了却是大喜,终于要来了,穿越者的最大红利,拿历史上的名人作品装逼。不过王朴还有自知之明,他随后就补充道:“不过,我只会干谒,对那些词牌学问知之甚少,我是武人,没把心思花在这上面,勿怪。”

“无妨,词牌配曲本就乃杂学,今日我们只比诗文排句,不比杂学。”许艺却生怕王朴退缩回去,凭白错过一次扬名天下的机会。

“这两小子倒急了,哈哈哈,老夫来出题,请在场诸公便在此做个见证。”朱詹钥撵须笑道。

“等等,比试怎能没有彩头。”王朴也有心扬名,便道。

“那,那我就把这件和田籽料滚金白玉扳指拿出来吧,你们两人比试胜出者,便赠予之。”朱詹钥想了想,便从手上拔出一个黄带包雪的扳指,举过头顶,伸直手臂放在身边的茶几上,看出来,这是他随身佩戴的心爱之物。

“我用不着这东西。”王朴摇头笑道,说着拍了拍腰间的短铳,玉虽美,但他不会射箭,要玉扳指无用,而且万一在战场上急需掏出火铳防身,这个硕大扳指反是累赘,容易抓不稳火铳手柄。

“那你要什么。”朱詹钥有点不满,这是他心爱之物,此子居然看不上,实在狂悖。

“你府上有没有好一点的,额,人参。”王朴想,最近要去辽东,那地方可是苦寒,随身带一条老山参,夜里含在嘴里可御寒却病,可比手指头套一块石头疙瘩管用。

“好吧,我府上可穷了,拿不出好人参,不过,待我跟相熟之人讨要一根便是,那户人家一定常备三两根。”朱詹钥吩咐下人去外头。

王朴道:“请出题。”

“方才有人出题,是以湖水为题,每人半阙。”

“不妥,如此我们这样先到之人要比他后到之人,凭白占了便宜。”许艺志在扬名,可不想给人留下把柄,故而,他反而最在意公平,不愿占小便宜,这也是因为他对诗词之道自信十足。

“那我再附加上以湖边的渔家为题,合两个题作一阙诗,对一介武夫终是太难了吧。”朱詹钥心中不忿王朴的狂悖之言,什么“宗室就是养殖场里的废物”,这话太可气了,熬的他一夜不能眠,今日他早早就顶着黑眼圈四处约人,发誓要给王朴一个大大的难堪,故而总有偏袒这个许姓书生之意。

但是王朴却有天字第一号的作弊手段,浑然不在意,只是浅笑着,落入朱詹钥的眼中,就是贱人的笑,贱笑,更是恨得牙痒。

“那小生先来,王节制等这柱香燃尽以后,再答题。”许艺似是很有骨气,俯身亲自新点了一支熏香,插在香案上,他连这点便宜都不肯捷占。这风骨当即引来众人一片赞声。

王朴看这小白脸翩翩君子的气质随风中飘逸,谈笑间那洁白无瑕的皓齿居然反光,不禁很是吃味,暗骂如此做作,铁定是伪君子。

许艺开步缓缓一圈,终于转身到几案上提笔,众人赶紧围了上去,大伙儿都知道此次斗法非同小可,一个名士要与武人比试文采,这要是输了,那就万难翻身,而且自古文贵武贱,今日这场比拼不止事关他一个人的名声,也是圣人门徒力压武夫的体统之争,这里面说不清道不明的暗中较劲才是要紧无比。

连朱詹钥都手心冒汗,他也知道,这场比试万一输了,他作为始作俑者,要担很大干系,甚至于会被引为天下笑柄,他是爱惜羽毛之人,怎能不心中荡漾,但转念又想,这个武夫从前还是纨绔,不可能有诗文才学,就略安了心。

场中的许艺却是淡然,挥笔如虬,洋洋洒洒的一片精彩留于纸上。

众人轮流看了,都是竖起拇指,赞道:“这阙五言绝句绝妙,为今天的魁句也。”

王朴好奇之下,也凑过来,看去。

江天收宿霭,湖水动春鱼,青笠紧绿蓑,雁去无留意。王朴品不出诗句的好坏,但是看文字确实有点优美,应该也算上乘了。但是他丝毫不怯场,因为自己能抄写出来的诗句,那无一不是经过了时间锤炼,万中选之的,不,百万中选之的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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