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谢长期,仍留在小屋苦苦等他回来,得知游街的事也不敢信,一直在为他寻找翻案的证据,以为自己终于摘掉了反叛的帽子,回到金州湾却只能看见一片火海。

谢长期接住花无雁,她不断地吐血,还在说着别怪他。

而始作俑者就在不远处站着,叮的一声,姜听云丢了她的剑,接着又熔于身后的大火中,残忍到莫名生出一股悲哀感。

灼灼气浪包围了他们,毒焰在中间划开一道裂痕,横跨过去只怕会丧生火海,因此无人敢前进一步。最痛苦的莫过于谢长期,竟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见,他们成了彼此的对立面。

谢长期到底是天真,还是不敢面对,直到现在他依旧觉得这些都不是真的,可花无雁的表情,周围人的怒骂,无一不在告诉他事情就是他看到的这样,根本就没有误会。

万一呢,万一他是有什么苦衷……谢长期不禁哽咽,望过来的眼神泛着水光,但几乎很快,又被不断拔高的火柱染红了。

“滚!”他甩开门生想要搀扶的手,“我只听他解释!姜听云!你说啊——”

这一声怒吼直直穿过火焰,终于唤醒了姜听云,不过显然,他并没有给予谢长期想要的回答。

他连面容都是漠然的,一丝愧疚之情都不曾有。

“我无话可说。”

他知道,只要他露出一点不忍,或是给点解释,谢长期都会相信他,可他不想欺骗,他就是故意的,谢长期眼中的他其实彻彻底底是个恶人。

至于悔不悔,说实话,姜听云在当下根本就没有,他只觉得大快人心。

以及真好,这个词他也可以用。

怪就怪在那些人非要躲到金州湾,他找了这么久,当然要用最痛快的方式解决他的仇恨。

唯独可惜,他听不见那些困在火楼里的哀嚎,少了几分快感。

不过谢长期确实很无辜,他恨自己姜听云也无话可说。

这就是他的回答。

杀死花无雁,纠缠他多时的邪念终于消停了,他就知道这个人是他一切痛苦的根源。

花无雁临终前对外的遗言成了插向他的一把刀,就如方才,她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捅一样。

她可太恨他了。

没关系,他也恨她。

“手帕那件事是我说的呀,杨玉尘也是我杀的,可火是你放的,我就是想帮你啊……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我统统都告诉你。”

“你为什么要在仙剑大会上丢下我?你只能跟我说话你听到没有?!”

花无雁自始至终就是一个极度偏执、暴躁、谎话连篇的人,她觉得姜听云只属于她,包括他的生死,哪怕下辈子投胎都该由她来决定。她很不喜欢每一个和他说话的人,除了一个永远还有下一个,多得她厌烦,她实在控制不住,那干脆让所有人都抛弃他好了。

不是她藏得太深,是以姜听云的视角来看,从没有哪件事能值得他在意而已。

否则他早就崩溃,以为命运弄人,其实都是人为的。

花无雁要他走上神坛,也能让他彻底疯魔,这一切都有关那个该死的赌注,她必须得赢。

长剑刺入腰腹,鲜血溅上二人的脸,她仍然抓着他的手,不顾一切都要贴近他,表情狰狞又扭曲,是最平静的诅咒,亦是诡谲的承诺:“我才是你最好的师父,你最像我了。”

“不论你去哪,我都会找到你的,然后再像这样死在你面前。”

以及那一句——

“是你给我取了名字,你就得永远管我。”

就算没有花无雁推波助浪,姜听云走到如今这一步也是必然。对内他拖累亲人,对外他流言缠身,可见傅应承的八字评价并非污蔑,他甚至都处理不好人情世故。除了那几份虚名,他有什么资格担起重任,过去种种竟如走了捷径一般简单。前十年顺风顺水的他回不到正轨上,花无雁指了一条死路,他就义无反顾地踏了上去。

从风光再到堕落,极度的落差实在引人唏嘘。

不过也只是一时提起罢了,走刀刻像今日神,台上香火焚毁,跳丸日月,待明日又有新的信仰了……

强梁世界就是没有道理,好像偏见不得人好,多的是趋炎附势忍气吞声,叫一个少年舍了他的意气,不再相信随勤进号报应不爽。作恶容易为善难,强者欺负弱者,弱者欺负更弱者,认命竟成了常态。

而她的话到最后都灵验了,姜听云的确最像她。

他开始变得极度暴躁,他疏解不了外界对他的恶意,转头就发泄在小一身上,只是因为小一偏要跟着他。

没想到姜听云更恼怒,在于姜莛颜宁愿把他们托给沈年也不愿找他。

这样的他简直是不可理喻。

回昆仑虚显然比跟着他要好,小一不肯,紧紧抓着他的裤腿,赶紧喊他:“可是、可是我都不认识他呀,他都没有跟我讲——话。哥哥我好想你。”

小一缺失的乳牙还没长出来,说话依旧是莫名其妙的去音。不知是哪一句触动了姜听云,他放下扬起的手,没忍住笑了一声。

姜听云蹲下来揉揉他的脑袋,“你哪来的口音啊。”

在昆仑虚时学冀州话,跟他也学金陵话,最重的还是那股湘潭音。

姜听云被小一逗笑了,笑过之后,他几次想开口,喉咙疼得厉害,最终只说:“对不起。”

他不该那么凶,小一什么都没做错,捡回来不负责才是他的错。

只是省略了后文的道歉,听起来可不止这一桩事,他也因为不能带走小一而说对不起。

小一蹦过来拥住他的脖子,大声回他:“没~关系呀!”

姜听云又笑了,也学着他低声念:“没关系呀。”

他想好了,他就是要养他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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