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面上的夫人们皆是眼观鼻,鼻观心。

永禄郡夫人这套话里头的意思,她们自然是心领神会,到底有没有犯了错的小丫头是不得而知,可是指桑骂槐却是真的。

话里所指的便是赵沈两家的联姻,暗嘲伯爵府之所以同意这门亲事,无非是见了沈贵妃的情,推脱不得,如今沈家打着这层关系,李大娘子纵然心里是一百个不情愿,也只能咬碎牙往肚里咽。

这会儿轮到李大娘子难堪了,她看着永禄郡夫人皮笑肉不笑:“怎么瞧着你一直搁置着箸儿,可是今儿的菜不合口味?”

不给永禄郡夫人回话的机会,她随后便唤了一壁儿侍候的丫头上前来,道:“没瞧见郡夫人说了许多话,正是口干舌燥么?还愣着做什么?”

话音刚落,便瞧见小丫头奉上茶来,永禄郡夫人面上闪过一丝青色,咬着牙没说话。

台上一曲作罢,园内环佩声绕耳,人影穿梭往来。沈水烟坐在最内侧的席面,这会儿菜是没吃多少,却是听了许多姑娘们的闲谈。

沈水烟无意趋奉凑趣,手边的茶盏已是见了底儿,她撮了撮手指,却见一个青衣丫头压步朝自个儿走来。

她抬眸去看,来人正是王卫氏身边的丫头。

那丫头朝她微微一笑,沈水烟便也是回以额首,与身边儿的玉簟对视一眼,轻轻起身。

对坐的冯绾娘见她站起,眼神闪了闪,目光追随了片刻,同席吃酒的姑娘见其久久未语,便是问了一句,冯绾娘这才讪讪收回视线,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接着先前的话聊了起来。

日光透过半遮着的竹卷帘洒在廊道之上,廊下几道人影穿过,沈水烟抬眸望了眼儿廊外,此刻还能依稀听着席上的热闹之声。

这条廊道很长,曲折着通向后院儿。沈水烟跟在那丫头身侧,偶听的廊边一行翠竹被风刮得西里索罗地响,她不由得抬了眼儿,不远处正是一座凉亭。

瞧着青衣丫头脚步微顿,同沈水烟递了眼色,先一步下了廊子,须臾,便见竹林里头现出了个妇人来。

这人正是卫妈妈。

“姑娘,咱们大娘子在席面上脱不开身,便是命了奴婢来带一句话。”卫妈妈声音很轻,眼底带着笑意。

沈水烟微微额首,便听她继续:“姑娘吩咐的话儿,大娘子自是照着做了,人现下已是在府上安顿好了。”

“劳烦您了,还请您替我谢过舅母。”

“这是咱们大娘子该做的,”卫妈妈笑了两声,随即又道:“只是下回姑娘该是仔细着些,这一路上总是避不过人多口杂,倒不必你亲自走这趟。”

沈水烟霎了霎眼儿,不置可否。

回去时瞧着时候还早,玉簟就候在回廊后侧,见沈水烟走出来,她立马迎了上去,确定四下无人,才压低了声儿:“大娘子身边的夏莲丫头刚走。”

沈水烟用帕子擦了擦手指,面色一如既往地沉静,一切皆在她的意料之中:“舅母已是将人接了来,赶明儿你便去她府上一趟,”她霎一霎眼儿,望向来时的路:“这件事阿姬倒是瞧着比我更为挂心,明儿不妨让他们也见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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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面上气氛不减,沈水烟压着步子绕回座位上,正是装作若无其事地吃茶,便听对坐的冯绾娘笑吟吟地瞧着自个儿:“三姐姐这是去了哪里?怎么许久不见人?”

沈水烟手上的茶盏微微顿住,假作一怔:“不过是吃得多了些,出去走走消食儿罢了。”

冯绾娘眉头轻挑,笑容更甚:“真是可惜,适才那出戏唱得可真是好,只是姐姐没瞧见。”

沈水烟闻之一笑,并不曾接她的话。

此刻沈水煣这头又是围了一圈的姑娘,想着许久不见,几个相熟的又是一阵儿嘘寒问暖。终归是自个儿的纳吉喜宴,沈水煣应对得还算从容,只是提到自个儿的未婚夫婿,她面儿上终究还是挂不住。

沈水烟倒是无心听姑娘们的闲聊,兀自又吃了一盏茶。只是此刻的冯绾娘面上倒显得不甚平静,一双手握着茶盏,指尖发力到青白。

戏台子上又是一曲作罢,席面上的瓷具碰撞之声更甚了些许,服侍的丫头们穿梭往来频繁,只是这会儿东面的廊子上多了些许不和谐之声。

只见一众的丫头簇着个醉意熏天的男子,那男子脸颊通红,脚下不稳,跌跌撞撞地朝席面上奔来。

姑娘们也是停了嬉笑,被出现在席面上的不速之客唬得愣了神儿。过了一阵儿,有几个姑娘反应过来,立刻举着团扇遮住了脸。

须臾,只听那男子大摇大摆地甩着广袖,嘴里反复吐着一些子胡话:“贿赂公行,贏贍成俗,卖官鬻爵,世道如此,尘烟障目于霄宸,不过是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真真可笑至极!可笑至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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